十级孤独之三周年祭

网上曾经流传过一段话，关于孤独的十个等级之说。参照这种说法来看，且不说其中的许多行为我早就习以为常，就是第十级孤独，也是我曾经体验过的，而且是非常享受的一次体验，至今想起都让我怀念不已。

三年前的今天，就是这种体验开始的第一天。也是在每年的最美四月天里，病痛已经持续了一段时日。

我原以为像往常一样忍一忍就过去了，却没有想到那次变得越来越严重，直到我再也无法忍受的地步。

于是，就在三年前的今天，一大早背起前一晚收拾好的行囊，我来了一次说走就走的就医之旅。上午入院，下午就做了手术，之后便是长达一周之久的彻骨之痛。

虽如此，然而迄今为止，那次的住院经历却是我极为怀念的一段人生经历。

身体的苦痛早已随着时日销声匿迹了。也应了那句话：好了伤疤忘了疼。然而那段在独自住院期间的经历，那份难得的享受孤独的体验，确是这一生中可遇不可求的。至今想起，仍历历在目。

前些日子，我正好又从那家医院路过，医院周边已经变得认不出来了。我原本就不熟悉那里的环境，如今越发陌生了。因为那家医院并没有给我留下多少痕迹，印刻在我脑海中的画面只有我病房的那扇窗，窗前的我和窗外的景致。

我常常站在窗前看景，很久很久。白天看窗外那棵正对着窗户的玉兰树，在那个春日里一朵一朵地绽放，从花苞到花朵；夜晚看窗外那家印务公司的忙碌，看灯火通明的车间，看进进出出装满货物的大车。

我早已不记得病痛的折磨了，但我一直记得我站在窗前久久地看那玉兰花开放的时刻。在那一刻，全世界只有我和那朵玉兰花。那一份宁静，那一刻的自己，那一种享受，刻骨铭心。

当我清晨站在窗前，大声地读书时，我的主治医生静静地等在门口，不忍打扰我。我相信那一刻他看到的一定不是一个病人，而是一幅很美的画。

每每想起那段经历，我都有种馋涎欲滴的感觉，就像记忆中的一道美食，再也吃不到了，不免让人心生遗憾。

正是因为那次住院期间正好跨越了五一假期，该出院的赶着节前出院了，欲住院的准备节后再住，于是整个五一假期我便享受了一段单间待遇，想来这样的待遇，恐怕不会再有了。

因此，那段无人陪护，也无人同住，独自一人的住院经历，便成了我此生难忘的、时常会回忆的、不可替代的一段经历。

现今社会，世事纷繁，犬吠鸡鸣，人人被裹挟其中，难得有独处的时光。能让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待着，没有干扰，即便需要以身体的病痛为代价，也是心甘情愿的。

蒋勋先生在他的《孤独六讲》的自序里写道：

我可以孤独吗？
我常常静下来问自己：我可以更孤独一点吗？
我渴望孤独；珍惜孤独。
好像只有孤独，生命可以变得丰富而华丽。

记得我第一次知道《孤独六讲》，是五年前在喜马拉雅上偶然听到的。我一连听了两遍，其中一次收听时正好在一个雨夜，在漫长的等待中，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我听完了《孤独六讲》。

听着蒋勋先生那极具感染力的声音，那一刻，我完全理解了书中所说的一种孤独。阮籍在山谷中长啸时，那种发自肺腑的令人热泪盈眶的呐喊就在我的耳边。

遗憾的是，如今的人们已经不能理解“啸”其实是一个极其孤独的词。金庸先生对中国文化的理解颇深，这种理解体现在他的字里行间。只是今人未必能够理解得了罢了，也因此会把他的《啸傲江湖》讹传成了《笑傲江湖》。一字之差，便再也见不到那股从心底深处嘶喊出来的悲愤与傲气。

如今信息越来越发达了，流通也越来越快了，人们都在争先恐后地说，急不可耐地说。在微信里说，在视频号里说，在抖音里说，在各个场合说；甚至还有人在专门教授人们怎样即时演讲，如何说得更好。

每个人都在急着说话，每个人却都没耐心听别人把话说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驱除内心的孤独感。因为害怕孤独，所以要始终处在喧嚣的人群中。殊不知，用一种喧嚣去打破孤独，反而会造成更大的孤独。

与其害怕孤独，拒绝孤独，何不静静地享受孤独呢。其实孤独并没什么不好，使孤独变得不好的，正是对孤独的恐惧。

回想起三年前的那段时光，当我静静地凝视那绽放的玉兰花时，如同阮籍在山谷中长啸，山鸣谷应，震撼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