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的野葡萄
风中的野葡萄
一次偶然的机会，路过一个破旧的围墙，在初冬的季节里，看到一株植物。我们叫它野葡萄，在我家乡的河边沟沿随处可见。
可是那天看到它，我却很震撼。让我震撼的原因是它生存的地方。
它长在那堵废弃的围墙上，距离地面有一米多，就在这么恶劣的环境里，它和冬天的脚步争分夺秒，在贫瘠又少的可怜的土壤里积蓄能量，结出果实，它努力把小小的花朵化作笑脸，感恩初冬阳光的恩泽。我甚至对它起了怜悯之心，想把它移到温暖的地方，免得哪天到来的霜冻伤了它。
小小的野葡萄让我想起了曾经，感觉自己就是这颗小小的植物。
而我的生长环境，和这株野葡萄生长的环境一样，也是那样贫瘠。
父母都是普通的农民，没什么文化，就连给我取的名字都停留在六十年代。
二十多年前，机械在农村还很少，父母过的还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天天早出晚归，却只够一家人温饱，辛苦一年也没多少剩余。
上学前，父母对我基本是散养，只要不耽误他们干活，怎么玩都行，哪怕像个泥猴，妈妈都不会生气。
现在的孩子上学真幸福，走读有爷爷奶奶或者爸爸妈妈接送，再不然可以上寄宿学校。
我小时候妈妈只接送了半个学期，然后就自己走着上学。家距离学校不算近，大概有两里地。
那年我六岁，每天早上背着妈妈亲手缝制的书包，走着去上学。
书包是妈妈用她穿旧的一件红色上衣改做的，还在上面绣了一朵小花，这个绣花的小书包陪了我六年，一直到我念完小学。
我上学喜欢走一条近路，说是路，其实就是一个低洼地的一个田埂，两边还有不太深的水，然后再翻过一个坡，才能走到平坦的路上。
夏天，在水边就能看到一条条的小鱼，还有一群一群的蝌蚪。不知不觉黑黑的小蝌蚪长出两条后腿，再过几天又长出两条前腿，有的还带着尾巴，就跑到了岸上。
放学的时候，看着小鱼小虾，还有大脑袋的小蝌蚪们在水里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会在水边流连忘返，直到暮色降临，才恋恋不舍地走回家去。
童年的生活，无忧无虑简单而快乐。就像时钟，看似一下一下不紧不慢，一个圆就是一天，周而复始很快就走过了整个童年。
初中的时候上学必须到县城，无疑又增加了父母的负担。姐姐读高中，我读初中，弟弟也要上学，家里三个上学的孩子，每个学期的开始，对父母来说，就是个难迈的槛。
到了交学费的时候，总是踌躇半天才说：“妈，学校让交学费。”
妈妈答应着：“哦！知道了。”
每次我都不敢和妈妈对视，怕看她的眼睛，我知道，爸爸妈妈又要发愁了。一个要学费，那两个也快要了，要把钱准备好。
晚上，我还没睡着，听到爸爸妈妈悄悄小声商量着。
“老二要学费了，怎么办？”
“要不你明天去你姐家，看看她手里有没有余钱，咱家的猪也长够个了，过几天卖了猪就还她。”
“嗯，我明天去看看，她家日子虽说比咱宽裕点，可也不好过，也就几天的事，不行就让她给想想办法。”
……
听着他们的对话，我眼泪落下来，爸爸妈妈太难了。可是我又不想放弃上学，对我而言，不上学无异于杀了我。对父母的窘境我无能为力，只有用好的成绩对父母作为回报。
懂事的大姐主动提出不再上学，她对妈妈说，自己不是上学的材料，老二学习好，让她上学吧！说不定咱家也能出个大学生呢！
其实大姐说的不是心里话，她的成绩在班里也是前十名以内，为了减轻父母的负担才提出了辍学。
为此，对姐姐我一直心存愧疚。姐姐如果继续读下去，说不定也能学有所成。而现在她只是千千万万的农民工中的一员，嫁了一个朴实的村民，过着普通的日子。我知道姐姐爱读书，因为她一直对书的热爱没有放弃，闲暇的时候还在读书。
再难的日子总算挺了过来，在忐忑不安中迎来了高考。
或许是命运对我的考验，或许是压力太大，又或者是自己积累的知识不够，竟然名落孙山。
这无疑又给自己出了难题，是复读，还是回家务农。
一天晚上爸爸问我什么想法，要不要找个人介绍个工作。
我明白爸爸的意思，让我读完高中已经到了他的极限。
那些日子我一直在纠结中，我怎么办？
一天去地里干活，接近中午，空气里好像有火，炙烤的人喘气都困难，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变得不再白皙。汗水落到土里，瞬间没了踪影。我锄着草，一不留神，剁下一颗小苗。我拣起小苗，放在手里，唉！可怜的小苗，你要能说话，不会骂我吧！
本来就郁闷，又把小苗剁下来，我干脆扔下锄头，坐到河边的树荫下，对着缓缓流淌的河水发呆。
读了这么些年的书，在书里已经知道了外面有更精彩的世界，有心里畅想了无数遍的诗和远方。我明白知识能改变命运，我想靠知识走出这个狭小闭塞的小村庄。
突然，河面上缓缓地飘过一朵落在水里的小花，我灵机一动，也学着电影里的人，用花赌一下。单数回家务农，双数复读。
回家，复读。回家，复读 ……
最后，是双数，啊！终于找到了复读的借口，我要去复读，为了改变命运，要做最后一搏，即使明年考不上大学，只要努力了，即使再落榜，也无悔了，然后听从命运的安排。
一年很快过去，再次高考结束，对着校园里庆祝后留下的一片狼藉，心里五味杂陈。就要离开学校了，不知道前面等着我的是什么？
等待是漫长而煎熬，总算等到分数出来。一年的努力没有白费，命运之神眷顾了我。
欣喜过后，又要面对现实，可是，我不想再花父母的钱了。
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爸爸妈妈也是喜忧参半。毕竟我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已经成为了“别人家的孩子”，这足以让父母在村里挺起腰杆，欣喜之余，高额的学费又让他们暗中发愁。
说到费用问题，“我决定了，上大学的费用不用你们操心了，明天我去县教育局申请助学贷款，毕业以后找到工作自己还，你们留着钱给弟弟娶媳妇吧！”我说的很轻松，可妈妈却转过身去，我看到她在偷偷擦泪。贷款这种事，在她心里是碰不得的 。
我说服了家里人，去申请了贷款，自己供自己上大学。
走的那天，爸爸骑着自行车去送我，乡间的土路满是牛车轧过的车辙，爸爸努力握着车把，我坐在后面，看爸爸用力蹬着车子，一会儿后背上渗出汗来，由一个个小点，变成后背湿透。
再看看爸爸头上明显增多的白发，他才多大年龄啊！只有四十多点，脸上已明显刻满岁月的痕迹。生活的重压让正值壮年的爸爸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
坐在车后面的我，因为颠簸的路，紧紧抓住车子。在心里对爸爸说，不管有多苦，您带着我们马上走过去了，以后的日子会肯定越来越好。
到了车站，不善言词的爸爸叮嘱我，不要太苦了自己。车开了，看着渐渐远离的爸爸，眼前模糊了。
现在，那颗长在半空的野葡萄已经枯萎，如果它有灵性，应该无悔。虽然活的艰难，它努力了，结出了圆圆的果实，这就是它的成功。
而我，很庆幸，没有放弃追梦的脚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