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读《安娜·卡列尼娜》33

第七部 （十三至十六章）

    女人分娩这件事，虽然有痛苦，也有风险，在医疗技术不发达的时代和一些地方，甚至时不时地会有悲剧发生，但人类的繁衍还是势不可挡，女人生孩子也就成为一件习以为常的事情。

    然而，看了《安娜·卡列尼娜》这本书第七部的十三至十六章，你会觉得对于有些人来说，那可真是一件生死攸关的大事件。我们的列文同志在这几章里面，因为吉娣的过期分娩，致使他丧魂落魄一般。他这个不信教的人动不动就向上帝祈祷和求救：“啊，上帝赐恩，饶恕我们，救救我们吧！”

    列文觉得自己就是罪人，他是造成吉娣痛苦的根源。他悔恨自己昨天怜爱安娜的行为，觉得自己在吉娣面前显得多么卑鄙可耻。在请医生的过程中，他感到每一分钟的迟延都是煎熬，令他无法忍受。伟大的托翁用一个一个的小细节来叙写列文的惊惶失措，描述列文内心的焦虑不安，展示列文的无奈和绝望。令读者如身临其境，真实而深切地感受到现场的紧张气氛，还有列文急促的心跳和呼吸。这是笔者迄今为止，在所有文学著作中看到的最触动人心的作品，它是一首罕见的、难得的女人分娩进行曲。

    此前托翁在本书中也曾叙写过一个女人的分娩过程，那个女人便是安娜。但托翁的笔触重在分娩之后患产褥热，可能失去生命的悲凄场景。而到了吉娣的这里，托翁则把笔触的重心放在了分娩之前的紧张焦虑之中。都是女人的分娩过程，由于托翁的巧妙设计，精心策划，细腻描写，既避免了相似的重复，更有利于人物的刻画。把习以为常的生活状态描写得精彩纷呈，不能不让人赞叹和仰慕。

    在前两章里，托翁让他笔下的列文五次重复发出“啊，上帝赐恩，救救我们吧！”的祈愿之声，层层递进，既非常自然地烘托出现场的紧张气氛，又突出刻画了主人公的个人形象。虽然没有说一个爱字却把列文对妻子的安危的担忧跃然于纸上，把列文对妻子深深的爱展现的淋漓尽致。对于文学爱好者而言，一字一句如同范文，一章一段都是经典。

    在后两章里，吉娣终于顺利产下了男婴，母子平安。但有趣的是托翁的描写还夹杂着玩笑的味道。增添了喜剧的色彩。明明是顺利分娩了，医生怎么板着脸，来一句“快完了”，差点把我们的列文给吓死。“他把头靠在床栏杆上，觉得心都快碎了。”

    还有吉娣，她那断断续续、富有生气的温柔而幸福的声音，低低地说：“全完了”，瞧这话说得，还和医生的话一样让人好笑。因为这时候，所有的人能够笑出声来。

    托翁接着写道：他抬起头来。她的双臂软绵绵地落在被子上，她的模样异常妩媚娴静，默默地望着他，想笑又笑不出来。

列文蓦地觉得他从度过二十二小时的那个神秘、恐怖和怪诞的世界一下子回到了人世间。人世间是他熟悉的，如今可闪耀着简直难以习惯的新的幸福光辉。绷紧的弦全断了。意外的狂喜地呜咽和泪水涌上他的心头，他激动得浑身发抖，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在床前跪下来，把妻子的手放在嘴唇上吻着。她那只手微微动着手指来回答他的亲吻。就在这时候，床脚边，在丽莎维塔灵巧的手里像灯上的火花一样跳动着一个生命，那是以前没有的，但从今以后他就有权利活下去，并且懂得自身的价值，还要生儿育女，传宗接代。

“活的！活的！还是个男孩呢！大家都放心吧！”列文听见丽莎维塔用颤抖的手拍拍婴儿的背说。

    至于列文对孩子所产生的感情完全出乎自己意料，没有丝毫欢乐，个人认为应该是暂时的。列文所产生的那种难堪的恐惧，是他意识到自己又一方面的软弱无能。这种意识最初十分强烈，是他唯恐这个娇嫩脆弱的小东西将来吃苦。这还不是一种深深的父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