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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月阁

2021-07-05  本文已影响0人  一念留白

一勾弯月,冷冷地斜挂在天边,寂寥地发着光,把大地照得清冷无比。它像随时等待猎手的弓,冷眼看着世间的一切,也随时等着猎手拉弓射箭。

天边的云似乎都躲藏了起来,整个苍穹目及之下,独留我一人。夜里的秋风丝丝地往皮肤里渗,伫立窗前的我,不自觉地拢了拢单薄的衣衫。这身青色蜀锦,原是一年前娘亲请了城里手艺最好的师傅上门为我量身定制的,却不知这是娘亲送给我最后的贴己物件。

斜眼瞧着消瘦的身影斜斜地投在满是寂寥的房间中,想必“她”是我最为亲近的人了?我如此这般心里念叨,眼里掩饰不住的落寞。

我有多久未踏出这个屋子?毫无思绪。这个由我自己布置的闺房,现在却是禁锢我的牢笼,我竟连半步都踏出不得。

“吱呀”,年久的桐木门发出了一声呼唤,门栓随着推开的动作哒哒地撞击着门板,让这清冷的午夜多了几分生气。我期待地扭转头,看着轻轻踏步而入的女子,她是我的丫鬟——秀莲。

“姑娘,夜里风凉,你的头痛是见不得风的。”秀莲说话间端在手里的青花小碗轻轻地放置桌边,她疾步来至窗前,伸出瘦小的胳膊合拢起窗棱,原本白白的月光此刻被关在了窗外,那一抹让我极为安心的影子也随之隐秘不见,我不禁啰嗦着身子靠着秀莲,这个我唯一能依靠的女子。

“咚咚咚”,一阵细碎的敲击声,我抓紧了一只手就可以缠握住的胳膊,轻声问道,“秀莲,可否有听到声响?”我的声音似一缕虚幻的游魂,幽幽地钻进秀莲的耳朵。我“啊”的一声,打破了摇曳灯光笼罩下的宁静,又不受控制地蜷缩起身子瑟瑟发抖。

最近不知为何,总觉眼前会有鬼魂出没,只在我出口说话间,它似随时绷在弦的利箭,等待着迸发,或钻进人耳,或被吞进喉咙,亦或游丝一般没入眼眶,我定是魔怔了,任凭秀莲如何呼唤,我都只是抱紧身体,不再发一言。

为何秀莲对于敲击声无动于衷?莫不是我的听觉也出现问题?我脑子不受控制的又开始胡思乱想。秀莲蹲下身子,轻拍着我因紧张和恐惧而青筋暴起的双拳,轻抚被我拽紧而有些痕迹的衣裙,“姑娘,没事的。你听到的不过是风敲击房檐瓦片的声音,莫要害怕,莲儿会在这陪伴您的。”

若不是这个陪伴我一起长大的丫鬟秀莲,我怕在一年前的那场家变中早已丧命。残留的记忆碎片,我只记得那悍匪们扛着明晃晃的大刀横冲直撞,爹娘躺在昔日繁花锦簇的花园里,血染一地。可我如何逃过这一劫,我却毫无思绪,秀莲只道,“老爷提前把地道逃亡的路线告知于她,她才能带着我逃离魔窟。”

这一年,秀莲见过我寻死觅活的落魄样子,也伴我度过无数个噩梦般的黑夜。如今,我倒是能与常人一般,眼里却总能看见不一般的东西。

今夜,注定无眠。虽秀莲的床头紧挨我的卧榻,我依旧能感受到另一个不同的气息,这是我最近以来感觉到的强烈气息。

“咚咚咚”,敲击声似从耳边响起一般清晰无比,我直起身直视着黑暗中的房间,几缕轻柔的月光透过门缝挤了进来,若有似无地打探着房内的一切。很快适应黑暗的我,看着床边的鞋踏被小心翼翼地挪开,接着一个黑影支撑着双臂跃了上来。我居然没有惊叫地呆呆看着,任凭双眸中的男子逼近了我。

“嘘!”只见他左手食指紧贴着唇,我却看不清他的脸。只是,似盛满月光的眼好生熟悉,我在哪里见过?他见我不做声,他指了指床榻下的暗洞,歪着头示意了一下,“跟我下去。”

转至床尾时,他轻拍了一下秀莲的头,再向我摆摆手,我似着魔一般盯着张着口的黑洞,这个屋子居然还有暗格?我为何不曾知晓?这个男人又是谁?为何感觉似曾相识一般?那这一年秀莲不曾让我踏出,是否另有隐情?

男子不急不恼,立在暗格旁等着我移步至前,一跃而下,便不见了踪影,我惊恐地盯着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黑洞,等待着。一丝亮光从深处传了过来,男子手持粗木棍点燃的火把立在洞口下方,一脸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许是久未活动,这一年困兽一般的日子嗡地充斥进脑海,让我毫不犹豫地跃下,衣裙随着踏进满是土疙瘩的坑洞里,男子右手稳稳地扶住了我,轻声笑道,“你还似那般灵巧。”

说着,看向我的脸,在鬼魅的火光下微微地泛着红光,我也顾不上女儿家的廉耻,急急拉住他的粗布衣袖,“壮士可曾知晓我的情况?我?......”不等我继续,男子反握住我孱弱的腕部,弯着身子向黑暗中前行。

跟着他,心里生出隐隐地安心,总感觉此人我曾见过?何时呢?为何和他讲话,我未曾见到来影无踪的鬼魂?这让我跟着的脚步急促了起来。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再次直起腰时,灯火通明的亮光印入眼帘,男子伸长胳膊拉起我,略为歉意地含了下头。“我见过你?”男子咧开嘴开怀的笑了起来。

“二当家,江家千金到底是让您寻了来!”

“二当家,还是您本领大啊!咱兄弟几个这半年来没少翻腾这方圆百里。”

“二哥,咱哥几个的赌约可还算数?”

身后的男人们的声音着实让我惊慌了起来,赶紧埋下头往这个众人口中的二当家身侧挪了挪。

眼睛的余光还是忍不住瞅了瞅,我现在身处的莫非是厅堂?为何这般多人汇集于此?亦或是等我?不待我有任何行动,这名众人口中的二当家执起我的手腕道,“此女子以后便是静月阁女主,没我的指令,谁也不得踏入这阁中半步!”厉色的语气,厅堂内无一人言语,我不情愿地抽回胳膊,却也踉跄地后退了两步,他稳住我的那一刻,我低垂的眼眸瞥见了一个个看好戏的笑脸。

若非摇曳的烛光,一张张意味深长的脸,我怕是抬眼瞅他的勇气都没有。

在他厉声后,侧颜直直地撞进我偷瞄的目光里,那里的他,盈盈含笑,远不似他刚才凝重的模样。

“你们都下去吧……”他扬起青布衣衫,衣袖边附着的泥土还带着潮湿的味道,不着痕迹地落在地板上。

男子还是粗鲁些,木门随着他们的喝笑声“砰”的一下抗议地合拢住,不多会便偃旗息鼓,静静地盯着烛火下两个静立的人儿。

“有话便问吧……,唤我邱楝便可。”

我原本对上他眼眸的那刻便慌忙地挪开了,眼眶死死地盯住烛火投下的身影,那身影投在墙壁上,看起来像是两人靠得极近。

邱楝说话间便转身坐在身侧的一席方凳上,端起桌上早已搁置冷却的茶,一饮而尽。不动声色地递上早已准备好的茶水给我。

我此刻倒也心静了下来,慢慢移步至四方桌旁,接过茶水,小口啜饮了一下。

细品,这是自己极爱的雨前龙井,虽已凉透,但淡淡的茶香还是从齿间滑至喉部,沁入心田。

“我曾见过你的吧?你并不似那几位......”我诺诺地发出声,不安地绞起前襟。

“1年前,我曾受人之托,在江府血洗之前把你接应出来。只可惜,队伍之中出现叛徒,你被强行弩走,不得踪迹。”

我对于此情景,全然无印象,在残存的记忆里便是丫鬟秀莲贴身左右,方寸之间,只在小小的闺阁之中。

秀莲自是我的贴己之人,念及那一场变故之中独独我和她逃脱出来,她便时刻担忧我的安危,断不敢再让我踏出房门,我也因时常伴随的头痛而疑神疑鬼起来。

想到这,我不禁红了眼眶,眼前一方蓝净丝巾手帕,递至眼前,那一角的白色雏菊让我不禁诧异盯着眼前一脸关切的男子。

忆起自己的失态,忙不迭捏起手帕,这曾经是我贴身之物,此刻从陌生男子手上接过,还是让我颇有些难为情。竟忘却问起,他是受何人之托?我的家人为何遭毒手?

邱楝似乎看透我心思一般,不等我开口,便自顾地诉说起来。

“江老爷曾在一年前回府途中救下了我,那时,我被山上贼人......吊至竹林,奄奄一息之际,江老爷全然不顾后果,将我接至府内,疗伤治愈”。

我不发一言,脑海里有些许片段闪现,曾有段时间,郎中在家中频频出现,却不见是为谁疗伤?爹娘一概缄口不谈,我便作罢不再好奇。

我急切等着他的下文,爹娘是否当年有隐情?

“江老爷其实,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我是受他老人家之托......”邱楝话语顿了顿,原本想要讲下去的话,似乎又被生生截断。我蹙眉不解地看着他。

“我爹?你的话里并未道出,我可以接受一切缘由不是吗?”虽说我揪着心,却总感觉在他身上,我能找出真相,就像此刻,他带我走出禁锢之地。

“江老爷路过竹林之时,实际上是受官府之托,上山和大当家商讨招安之事,我因为堂中顶撞大当家,才被吊打,他目睹了一切。”

手边拿起水杯,不自觉地又放下,我竟不知爹爹曾进过狼窝,捏着手帕紧紧地捂住心口,莫名生出撕裂般的疼痛。

“爹爹一介商贾,怎会和府衙有牵连?怎地又进了虎狼之地?”我这话一出,又觉不妥,便垂下眼帘,住了口。

他倒不在意地轻笑,“江老爷颇有英雄气概,他倒不惧官威,虽说替衙门走这一趟,实则是为边城百姓讨一方安宁。每年冬季时节,边城早早便被锁了冬,江老爷都会托队伍送来足可以支撑过冬的装备。”

“若不是,官府惧怕他彼时得民心,若有造反之意,怕是后患无穷。那一次,是官府和我大哥做的局,不过是想借招安不成之际,除掉你爹这个后患。”

红了眼眶的我,再也忍不住啜泣起来。

“你大哥?你是......”,邱楝捻了捻有些微弱的烛火,凑着火光,竟伸手想替我拭去眼角的泪,我惶恐地用帕子遮挡,胡乱地抹掉了不适宜的泪。

“怪不得江老爷万般嘱托,澜依姑娘却是水做一般。”邱楝挑眉兀自开了口,似对自己说话,又似说予身边我这位梨花带雨的俏人儿。

我当是他无意之举,红着脸不做声,兴许爹爹倒真是这般言语过。

“不错”,他顺着我的问题,正色道,“我是山寨二当家。江老爷想必是看破大哥奸计,又见我执正义之事,便寻思由我来行事,却不料......”。

“那我爹娘......”我急急抢过话语,嗡嗡的鼻音听起来有些失真。

“江老爷收到风声便飞鸽传书于我,我带着已被迷药晕倒的你,行至后花园,却被埋伏在此的黑衣人袭击,我被官府擒获,自后你便失去踪影。”

黑衣人?我的记忆似乎又闪现出片段,好似曾见过,在哪里?我握紧的双拳敲打着发紧的太阳穴,每每有些记忆时,脑袋总会不受控制地疼痛。

邱楝急忙握住我用力的双手,温柔地包裹住我因为用力而颤抖的拳头,他的掌心温暖的让我忘记挣扎。

“你这头疼的毛病,明天郎中便会上门诊治,我倒是查过丫鬟端给你的药,使你致幻,虽说毒性不大,后期还需调养,莫要这般......”。邱楝安抚道。

“我接着说?”他继续握着我的手。

“江老爷没料到,自己身边人竟和官府勾结,送你出府的那天,你的丫鬟秀莲伙同管家把你生生截了去,让你见到了不该看到的一切杀戮。”

秀莲?我蹬大了眼,竟有些晕眩。我的贴己丫鬟怎会害我?我不禁怀疑眼前这位所谓的侠士,急匆匆地抽出手来。心里却似乱麻,硬生生地堵在心口,扯不开。

“你仔细回忆,近一年你可曾感觉秀莲有何不同?”我这才有所警觉,虽说秀莲依旧每天伺候我寝食居住,却每每固定时间出门,并锁起房门,我自是感觉生活无望,寻死觅活几次都是她伴我左右,时常总觉眼里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日子久了,倒索性失了念头,躲在一方天地,自顾自怜。

“她会把你每天的饮食和习惯都事无巨细地汇报给官府,若不是我跟着她,怕是很难再找到你。”邱楝郑重地看着我,眼神里闪烁着我迷惑的光芒。

“她?为何?”我咬着下唇,痛到无感。

“管家把秀莲的弟弟抓住做为人质,命她日日看管,把你监禁于江府,官府才能拿你做文章,平息民愤。”邱楝重重地捶了下桌面,空着的水杯自顾自地弹了起来,落在桌面又直直滚到地上,摔个粉碎。

“若不是江府的密道隐秘,怕是已被贼人发觉。能把你救出,我终可以了却江老爷之托了”。

“那,”我欲言又止,一团乱麻又不知从何问起。

“丫鬟和管家已被我手刃,江府也在我们离开之际付之一炷,此后再无江府,澜依你也在这把火中香消玉损。”邱楝原是做了万全打算,我却如同活死人一般失了魂。

原来,自己真真和歹人共处,爹娘的死我难辞其咎。

我再也不顾及女儿家身份,大声哭泣了起来,为逝去的爹娘,江家人还有我这个江澜依。

“以后,你叫静月可好?”

“以后,我叫静月”。

静月阁里,与世无争的静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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