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透明的少女心
和每一个爱看小说的女孩一样,我对那些经历人生起伏的人总怀着兴趣,例如善良懦弱却犯下滔天罪行的人,一夜暴富后又一无所有的穷人,他们像和人生暴风搏斗的水手,命运虽摇摇晃晃,却又奋力挣扎。而庸常的大多数人,更像生命虔诚的信徒,匍匐在安全地带。
有一次,在川西大山间,我们在蜿蜒的道路上散步,几株三角梅红艳欲滴,左弯右绕,顺着竹藤摇曳多姿,点缀这一排排山间小屋。
“其实,穷一点没什么不好。”我望着打开大门,正在吃饭的一家人。他们稀疏平常,没说什么话,但在淡黄的灯光下晕染出温馨。
“那你肯定没真正经历过贫穷,不然真不该这么说。”亮哥突然盯着我的眼睛说。
“小时候,穷得什么都没有,什么人都看不起你,不过,现在...”他很感慨。
贫穷的滋味,我,也只是不想想起罢了。苦涩,等待父母回来的焦虑,找遍亲戚借不到钱只有白眼的困窘。
父母会在工地上忙着钉钉子,顾不上吃午饭。我回家,饿肚子去上学。
傍晚,爸妈难得提了一袋水果,摊开一看,一个二个都有黑点。爸爸利索地削好皮递过来,我低头吃。
小学暗恋上同班同学,在他的同学录上,我没写电话。他问,留个你爸妈的电话吧,想联系你怎么办?
我不知说什么,我家没有电话,很难堪,还是小声说了。
他一脸茫然地望着我,像没反应过来。我笑了一下,背起书包,头也没回地走了,小学就这样毕业了。
后来,历史课上讲过个故事,有一个小皇帝,锦衣玉食惯了,听到朝臣报告,一些地方因干旱少粮,饿死百姓,小皇帝问,他们为什么不吃肉粥呢?我想起了他。
回忆起来,暗恋的砰然心动了无踪迹,追问的尴尬困窘却心有余悸。
那时,我们像迁徙的鸟儿,从一个工地搬到另一个工地,小伙伴刚混熟,很快又来不及告别。
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却不敢从心中占有;终于有了喜欢的人,却不敢诉之情怀。
那段贫穷、困窘、不知所措的岁月,已遥远,追忆时,如浪潮席卷而来,如针刺于胸前。文字无法描绘那种心境,它迷失在小女孩的失落伤感和茫然无措里。
这个时候,我想起了一本小女孩的书,《芒果街的小屋》。这也是一个女作家,用小女孩口吻,回忆童年时贫穷的无邪的日子。她们一大家子人,挤在小屋里,生活困苦,阿姨病死了。
你走进一所小房子,看见一个孤独的小女孩,她望着窗外,她在喃喃自语,你忘不了她身上的芳香,忘不了她深色的眼眸,忘不了她的期待,她期待有一所大房子,她会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人,因为她小时候也曾无家可归。
那些失落,痛苦,疾病和悲伤,就像一股细小的溪流,缓缓流入,叮咚作响,闪烁透明的光泽。它们如此透明清澈,你会充满期待,在河流穿过芦苇之后,它又会经历什么曲折的弯道?
书中藏着一颗稚嫩,又敏感的心灵,难得的是,没有因为贫穷而带来的沉重感和压抑感,倒写得非常轻盈,像风。文字虽然细碎,也散发淡淡的醇香。
《芒果街的小屋》作者桑德拉·希斯内罗丝我拥抱曾经那个沉默、胆怯的小女孩。正如作者所说的那样,在中国,也有一条芒果街,陌生人去到那里,会有一种恐外的气氛。
是的,我也曾生活在芒果街。
可惜,在童年,我没有遇过这本书。
可我们不懂。她等待死亡很长时间了。我们忘了。也许她很愧疚。也许她很窘迫:死亡花了这么多年时间。孩子们想要做成孩子,而不是在那里洗碗涮碟,给爸爸熨衬衫。丈夫也想再要一个妻子。
于是她死了。听我念诗的婶婶。”
---《芒果街的小屋》
你永远不能拥有太多的天空。你可以在天空下睡去,醒来又沉醉。在你忧伤的时候,天空会给你安慰。可是忧伤太多,天空不够。蝴蝶也不够,花儿也不够。大多数美的东西都不够。于是,我们取我们所能取,好好地享用。
---《芒果街的小屋》
只有妈妈的头发,妈妈的头发,好像一朵朵小小的玫瑰花结,一枚枚小小的糖果圈儿,全都那么拳曲,那么漂亮,因为她成天给它们上发卷。把鼻子伸进去闻一闻吧,当她搂着你时。当她搂着你时,你觉得那么安全,闻到的气味又那么香甜。是那种待烤的面包暖暖的香味,是那种她给你让出一角被窝时,和着体温散发的芬芳。你睡在她身旁,外面下着雨,爸爸打着鼾。哦,鼾声、雨声,还有妈妈那闻起来像面包的头发。
---《芒果街的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