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累并快乐着三月
我们这帮农村长大的孩子,没有哪一个没干过农活。
尤其是春三月,山里万物复苏,猫了一冬的山民,舒展开了筋骨准备着大干一场,也包括孩子。我家三姐妹,我是老大,自然要比她们干活多。
干农活不完全是一项苦差事,套用一句话说:辛苦并快乐着的!
每当春二月,春风吹起,万物萌芽,地里的马兰荠菜探出了嫩绿的芽,孩子们成群地挎着篮子满山跑了。
也并不是完全疯跑,还是有方向和目标的。马兰头田间地头最多,那里土地肥沃,吸收着农家肥,那里长出来的马兰荠菜叶子肥大,茎秆粗壮。孩子们低头寻找着它们的身影,找到了往往是一大片。孩子之间也没那么多心计,谁找到呼朋唤友召集来,大伙儿蹲着,人手一把剪刀,比赛着哪个最先装满篮子。
炒马兰是那个季节农家餐桌上最常出现的菜肴,而荠菜炒年糕的名气更大。有一次我挖了很多的荠菜,母亲从坛子里摸出过年时剩下的年糕,切成薄片,与荠菜一起炒。完后,母亲把一碗年糕装在碗里,让我端去给爷爷奶奶尝,我是非常乐意接受这样的任务。只有爷爷在家,他接过碗后随口说了一句:“田菜炒年糕,灶间菩萨要馋老。”当然,这句话不是爷爷编出来的,但我是第一次听说的,从此以后我记住了这句话,也记住了爷爷接过碗后那份欣喜的表情。
但那个季节我更喜欢折蕨菜(我们称“狼藉笋”)。用“折”这个动词真正是贴切不过,蕨菜的嫩茎非常脆,只需轻轻一折即断。
蕨菜没有马兰荠菜那么好找,它长在野树林里,荆棘丛生之处,但是找的过程中有刺激有惊喜。找蕨菜是有窍门的,哪里的山容易长,哪里的蕨菜茎粗壮,凭的是丰富的经验。折蕨菜并不轻松,你看见了一根,旁边又冒出来一根;当你直起身子要离开,无端前面又出现了一根。蕨菜藏在杂草树枝中,就像跟你躲猫猫一样,让你看花眼。这个小东西最会引诱你,你折了这根,抬头看见不远处又有,你会为了它不惜来回折腾,期间感觉不到脚酸手痛,直到过后发觉已跑遍了几座山,手臂被树枝划得伤痕累累。但是看看劳动成果会觉得很值,农家的孩子也没有那么娇贵,伤口无需处理,过几天也就好了。
折蕨菜不仅仅有趣味,我热衷于折,主要它也是我很喜欢吃的一种野菜。
蕨菜的烹饪不需要高超的技艺,也无需丰富的调味料,它的最佳搭档是咸菜汁。咸菜汁烤蕨菜,需在柴火灶里慢熬,一阵猛火煮开后,用柴火的炭火焖过夜,逼干水分,第二天起来,揭开锅盖,满满的一大锅只留下浅浅的小半锅,但是留下来的必定是精华。粗壮的蕨菜成了塌软干瘪的细条,夹杂着咸菜汁的香味,满筷子地往嘴里嚼着,滑溜爽嫩,真正是极美的山珍!如果是配上刚出土的黄泥拱春笋,那味道两厢得益,不知道是谁揩了谁的油水。
说到春笋,孩子们也是要参与进去的。父亲扛着锄头上山挖笋,我跟在后面去捡笋。三月的山民心里喜忧交集,一年靠一春,毛笋是家庭最大的一笔收入,在打工还没盛行的年代,家里的大小事务都指望着毛笋卖个好价钱,大到建房子,小到添置一家大小的穿用;可是挖毛笋极其辛苦,体力耗费大且时间紧,为了卖个好价钱,铆足劲干这一季。
我跟在父亲身后满山奔跑,把散落在各个角落的毛笋收在一堆,回来还得抱回几株,尽量减轻着点父亲的重担。母亲把小摊贩不要的笋及时处理,我帮着剥笋壳,搬运,洗晒,苍蝇也有三两力气,我哪怕抵得上父母的吃饭功夫也好。
一个笋季下来,人人身上脱层皮,刚好把春节里储存下来肚子里的 油水消耗掉,那年月真的是很少有胖子,也没听说谁谁吃三高的药品。如果是那年的笋价比较好,餐桌上会难得的丰盛出现,母亲还会给我们姐妹扯些布做几件衣裳,那更是意外的惊喜了。
三月,童年的三月,好几次出现在我的梦里,我和小伙伴上山了,我们满山疯跑,手脚划破了,摔倒了起来继续向前,山上洋溢着我们的欢笑声,喊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