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里的高跟鞋
好久没认真听歌了,那天我在家找到了这张好久没听过的唱碟,里面那首《九月的高跟鞋》在这初秋的九月里,我单曲循环听了一遍又一遍……
“脱下疲倦的高跟鞋,赤足踏上地球花园的小台阶……我和我的孤独约在微凉的九月。走过了一长串的从前,好像看了一场的烟花表演,绚丽迷乱耀眼短暂,来不及叹息的时候,便以走得遥远。”
也不知道是不是爱美的女人都总爱穿高跟鞋,曾经好长一段时间,我迷恋着各种颜色、各式各样的高跟鞋。满满的半墙鞋柜里全部放满了我的高跟鞋,鞋跟的形状有细尖的、有圆粗的、小蛮腰的、花瓶样的、马蹄型的、钢钉状的……每天幻想着自己就是穿着水晶鞋的灰姑娘,每天习惯涂上一抹丹红,穿上碎花的裙子和细细的高跟鞋,如小说电影里美丽的女子,在风中留下一串高跟鞋响声的婀娜。
那一串串高跟鞋钢钉尖细鞋跟哒哒的声音,又把我带到那久远又熟悉的图书馆里……
刚毕业的我考入了市里的文化局工作,局里安排我下基层锻炼一年。于是我来到了市里的图书馆。馆长是个高高瘦瘦的东北人,睿智的眼镜与他豪爽的说话特别的不搭。馆长是个惜才之人,对我这个刚接触社会的大学生是照顾有加,把我安排在馆里最清闲的内参阅览部。也许是过于清净的环境,我无法适应,于是主动申请调到了年轻人最多的外借部。外借部的天空果真是阳光满满,处处洋溢着青春与活力的气息。主任是一个快要退休和蔼可亲的陈老师,我们对年长一点的同事大家都习惯称呼为老师,因为他们都是些从各条文化战线转调过来有资历的长辈。
我就像是鱼儿找到了水,每天快活在外借大厅里的众多读者和藏书中游来游去。J艺术、G文化科学教育体育、I文学、K历史地理、R医学卫生……我以最短的时间熟悉各类图书的书架位置;中国现代文学长篇小说I247.5,中国古代文学I206.2……我总喜欢在喜爱的文学类书架里面巡回。感觉自己又像鸟儿一样,每天在借书还书、图书上架整理的天空中自由自在地翱翔。
“欢迎你们来这里工作!”陈老师微笑着的背后跟着几个成熟的年轻人。九月的一个夜晚,恰好我上着晚班,遇到这几个图书管理学专业即将毕业的全日制成人大专实习生,他们要在我们图书外借部里进行为期一年的实习。陈老师把一个化着淡妆、扎着马尾、踩着细跟红色高跟鞋的女子带到我面前,“小雅,这是高原,以后的晚班你们两人一个组。”或许是因为高原成熟的美丽和热情,不到一个月,我竟然和相差整整八岁有着年龄代沟的大姐成了好朋友。
那时候高原正和一个电视台的摄影师热火朝天谈着恋爱,摄影师长期在外拍摄影片,高原就在甜蜜的思念中翘首盼望远方的每一封信件。高原原来是个演员,在拍片的时候因为相互的第一眼就坠入了爱的大网中。摄影师的父母不满意自己儿子的现任女友:其一是女比男大了足足三岁;其二女方家境太低微,门不当户不对。“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继续?”我不解地问高原。“或许是爱吧,这不,我不是在学图书管理准备转行了吗?”高原没心没肺哈哈大笑着:“在我的字典里只认识不悔这两个字。”
或许是在娱乐圈待久的关系,高原的交际非常的广,认识的人非常的杂,形形色色、各行各业、千奇百怪什么人都有。晚上有好多的读者出出进进跑来找她借书还书,和她一起走在大街上总会引来行人回眸的目光。她总爱涂上口红抹上眼影,踩着美丽的高跟鞋,在马路上、大街上、图书馆里书库窄窄的走廊上,都会留下有节奏有风情的走路声音。她就像是一只钢制的蝴蝶,坚挺而美丽。
我和高原有点相识恨晚的感觉,我欣赏她的直率随性、任性不羁;她欣赏我的温婉灵性、理性乖巧。我们一起踏着高跟鞋逛街、在大马路边喝着啤酒,我们一起脱下高跟鞋踏浪、在草地上看星星和月亮……那天我们坐在咖啡馆里,聊人生聊自己,高原用打火机为自己点上一根烟,连续吸了几口才停下来,满不在乎地对我说:“其实我这个人那挺顽固的,也挺笨的。为人处世学不会,有时甚至得罪了人也不知道。我出来社会早,有好多男人喜欢过我,我也喜欢过人家,可我并不像有些人想的那样随便。”高原慢悠悠地吐着烟圈,袅袅烟雾中,我看见的是一双迷茫朦胧的眼。“有时我也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这么执着。”高原仰着脸望着窗外的夜空,仿佛她这话是说给星星听的。
高原也算是个苦命人,生在城里的一个普通工人家庭,父亲去世得早,母亲体弱多病,还有一个小她十岁的弟弟还在读大学。难怪高原的骨子里总有一股让人能感觉到的硬气,或许就像那句老话:“怎么样的家庭就有什么样的性格。”
有一天早上上班,一位我们在背后偷偷叫她“小广播”的女同事悄悄拉我在一旁,神秘兮兮地说:“小雅,你和高原走得那么近,小心别学坏了!”我冲她笑了笑,“没有的事,她不就是喜欢抽烟吗,其实她人挺好的。”我不明白有些人为什么总爱戴着有色眼镜去看人。“姐,心不坏就不会坏”我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
那天下了晚班,我和高原走在河堤上,橘黄色路灯照着秋风中片片飞起的落叶,就如千万只金色的蝴蝶在狂舞。“小雅,你陪我走完这段河堤,可以吗?”高原的神情忧郁,一改平日大大咧咧的样子。橘黄色的路灯下面,她闪着泪光的眼角,居然被照出了几丝浅浅的鱼尾纹。她告诉我,她和摄影师正式分手了。高原没说分手的原因,我也没问。因为从知道开始,我就一直不看好她的这段刻骨铭心。但我能感受到高原这次真的是伤得不轻,一直以来她都死心塌地认为摄影师就是她最好的归宿。有时候,我觉得高原实在是太天真了,尽管她早已过了天真女孩梦想的年龄。
一年过得好快,时间不知不觉从我们的指缝中溜走。高原拿到图书管理学的毕业证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图书馆。有好长一段时间,我们彼此没了联系。太阳依旧照着我们,月亮也依旧照着我们。然而高原怎样在太阳底下忙,在月亮底下笑或者哭,我都不曾知道,正如她不曾知道我一样。我只知道高原又干回了她熟悉的老本行,在电视台继续她的镁光灯下梦,晚上好像在夜校学习英语什么的。高原总喜欢把自己弄得忙忙碌碌的,用她的话说就是:“忙累了一觉睡到大天亮才不会觉得累。”
再见高原时,她扔给我了一本红本本,里面的照片是一个满脸沧桑的大叔和高原牵强微笑的脸。“为什么?”我激动地叫着。高原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不耐烦嚷着,“我老了,累了,不想拼了,想找个人来靠靠,不行吗?”高原烦躁的眼里挤出的是泪,继续嚷着:“别再和我说什么大道理,我来只是想听到你的一句祝福。”她强作笑脸的样子很难看,虽然她是演员,可演得并不好。
原来高原的弟弟意外出了很严重的车祸,急需一大笔手术费来救治。情急之下答应了海外大叔的资助,也答应了海外大叔的结婚请求。领证结婚仅用了两天的时间,就像做梦一样。“嫁一个大叔,你后悔吗?”我在愤怒嗷叫。“能换回他的生命我愿意!”高原比我嗷的更大声,接近歇斯底里在叫。
我无语,我还能再说什么了呢?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最悲哀的竟然是,高原的付出并没有换来奇迹的出现。高原的弟弟没能抢救过来,她妈妈也因为悲伤过度离开了人世。那段最孤独最悲伤的日子,我无法想象高原是怎样挺过来的。她把一切消息封闭起来,把自己用壳包裹起来,就像在夜空消失的星星,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一个月之后,高原重新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依然踩着高跟鞋在镁光灯下忙个不停,不知道那时高原的内心到底是脆弱还是坚强。“我现在唯一期盼就是签证快点下来,我想忘记这里的一切,越快越好。”高原对我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已经没有了悲哀没有了痛苦。
高原终于要走了,走得异常的平静,这份平静里真是太沉太重了,反而思念起她等待护照签证时候平静中的焦躁。也是在九月的一天,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白色的高跟鞋,手中提着一个白色的旅行箱,抹上靓丽的口红,时尚的装扮耀眼极了,丝毫没有三十岁以后女人该有的老气。高原就像是一片白色原野里的天使,我还来不及和她依依不舍,一眨眼她便消失在九月的微凉里。
这么多年过去了,远在异国他乡的高原不知过得可好?这首《九月的高跟鞋》,她是否也能听到?
“脱下寂寞的高跟鞋,赤足踏上地球花园的小台阶……我和我的孤独约在微凉的九月。走过了一长串的从前,好像看了一场的烟花表演,绚丽迷乱耀眼短暂,来不及叹息的时候,便以走得遥远”……
这歌就适合在这九月的季节里唱,就适合在这初秋的九月里听。
如今,我已记不起从什么时候就再也没穿过那种极尖极细极高的高跟鞋,或许那是女孩们爱恋时的小道具小心思,或许我早已过了哪种袅袅婷婷风情万种的年龄。如今的我,更喜欢光着脚丫走在家里的木地板上和地毯上,更喜欢穿着软软的平底布鞋走在路上,和那个一直陪伴在身边的他牵手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