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难过小人关

英雄难过小人关

《水浒传》的主题，与其说是颂扬英雄，鞭挞小人，为英雄们唱一曲“宗宋情节”的哀歌，以寄孤愤；不如说是深刻解析了北宋畸形的社会政治生态——“英雄难过小人关”。

解析的路线有两条。先看宋江路线。以宋江的人生道路为主脉，一百零八将投奔梁山的行踪为支脉来徐徐展开。《水浒传》有两大重要标志：一是忠义堂，标志着梁山好汉皆忠义之士；一是杏黄旗，标志着梁山好汉皆仁德之人。

可见，他们是不折不扣的英雄。

再观蔡京路线。以蔡京为首的童贯、朱勔、李彦、王黼、梁师等六贼集团，他们把持朝政，其“丰功伟绩”是向宋徽宗进“丰、亨、豫、大”之言，竭全国之财，供其挥霍；设应奉局和造作局，大兴花石纲之役；建延福宫、艮岳，耗费巨万；设“西城括田所”,大肆搜括民田；为弥补财政亏空，尽改盐法和茶法，铸当十大钱；民怨沸腾,币制混乱不堪,给北宋人民带来极大的灾难。

足见，他们是彻头彻尾的小人。

由于英雄与小人的“三观”不同，注定是势不两立、水火不容的两大阵营。本来，道不同，可以不相为谋，可以老死不相往来。但宋江死愚的“宗宋情节”，众英雄又忠于宋江，大家肝胆相照，紧紧地抱在一起。这样，两个阵营就必然要同台唱对台戏。

有斗争就必然有胜负。“夜视太白收光芒，报国欲死无战场”的悲剧结局显示，斗争的结果是：以蔡京为代表的小人集团完胜；以宋江为代表的英雄群体完败。

一百零八位英雄个个襟怀坦荡，见自己，见天地，见苍生，不仅报国无门，还被祸国殃民的蔡京之流“逼上梁山”。如：“一片热血直喷出来”的鲁智深，其“拳打镇关西”“大闹五台山”“倒拔垂杨柳”，始终看不起桃花山的强人，因救金老父女，惹下命案，致被逼而当和尚，再被逼而不得不做了强盗；名震海内的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豹子头林冲，只因妻子美丽而贤淑，竟被高俅父子逼得走投无路，只好“误入白虎堂”“大闹野猪林”“棒打洪教头”“火烧草料场”“雪夜上梁山”；“三代将门之后，五侯杨令公之孙”的青面兽杨志，曾官居殿司制使，只因失陷了花石纲，只得避难关西，虽经宽赦，又被高俅一笔勾了前程，穷得出卖宝刀，以致犯罪受杖，迭配大名府……

施耐庵写这几个英雄故事笔法抑扬起伏，婉转斡旋，层层渲染，步步递进，其目的就是特别强调各位英雄被“逼上梁山”的无奈，对英雄的人生与命运充满了同情，对蔡京领导的小人集团充满了痛恨。同时也揭露了鲁智深、林冲、杨志等梁山英雄作为个体，能力再强，名气再大，出生再好，只要没有可靠的团队撑腰，被小人集团压制迫害得头破血流、体无完肤是必然的结果。

人比人气死人。《水浒传》里的英雄与《三国演义》里的英雄相比，个人才华的发挥与理想抱负的追逐，差得太远了。《三国演义》里除了金戈铁马刀光剑影外，还打了一场又一场没有硝烟的英雄争夺战。刘备“三顾茅庐”挖诸葛亮的故事家喻户晓，大智若仙的诸葛亮出了茅庐后，为大智若愚的刘皇叔建功立业奠定了坚实基础，立下了汗马功劳；大智若诡的曹操更是求贤若渴，四处网罗人才，实力才得以壮大。然后，步步紧逼，以“挟天子以令诸侯”，为儿子曹丕代汉建魏，奠定了坚实基础。

三国时期的英雄个体才华价值得以正视，所以《三国演义》里的英雄们所处的环境里较少有小人挡道使绊。即使有，诸侯割据，他们还可以“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所以群雄大多得以一展宏图，驰骋纵横，逐鹿中原。有的虽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是为了建国立业，死于敌我矛盾，死得其所。

而宋江领导的英雄团队“规模甚小，骁勇善战；纵横数省，踪迹无定；不假称王，而呼保义；降而复叛，叛而被擒，遂归泉下。”可见，宋江领导的“只呼保义，不假称王”的起义动机仅限于呼唤公平正义，最大动作就是扯旗子“替天行道”的劫富济贫，其格局仅限于冲破小人遮蔽的藩篱，并没有想着推翻朝廷，属于人民内部矛盾。也就是说，《水浒传》里的英雄们是死在“自己人”手里的。可见， 这二者的死生价值有着天壤之别。

在小人当道，英雄气短的情形下，梁山英雄们的“三观”被扭曲为：“绿林与官府的关系，盗比官好；英雄与仇人的关系，主张斩草除根；英雄与钱财的关系，赞同劫富自济；英雄与女性的关系，认为阴人不吉；英雄们对生死的抉择，主张求生取义。”这样的“三观”是不可以在全社会宣扬推行的，所以施耐庵在创作艺术上以神道设教来构思，一百零八将就具有了神性与魔性双重属性。这样便于为英雄人物的公义观念和立身之道作辩护，不能简单认为是迷信学说，是作者的一番良苦用心。

英雄代表着正义。小人反之，代表着邪恶。当时，蔡京等小人集团一党独大，欺上瞒下，完全主导了朝野。奉行“顺之者昌，逆之者亡”血腥独裁手腕，“英雄难过小人关”是必然的注定。透过现象可以看出，当时的社会正义大大地处于弱势，远远压不了邪恶，正邪天平已严重失衡。

施耐庵清晰地看到这种不平衡社会现象，明白这不平衡正是旧的社会机构经过烂熟而达到崩溃这阶段时必然的现象。因此，他认明了人类历史进化的路线，并且了解自己对于人类和社会的使命。于是，施耐庵通过《水浒传》里的英雄悲歌来警示后世引以为戒 ，希望“英雄难过小人关”的悲剧不再重演。这也是《水浒传》这部巨著辉耀千古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