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8-16 读《南渡北归：离别》2

读《南渡北归：离别》2

胡和张是我之前的“理想型”，现在读《离别》时，我真看到了有一批人早早预见到这一切，1948年胡适、傅斯年等，这些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出走，甚至动员重要的学术同僚出走，“共产党的治下‘绝没有思想的自由’”，不幸被言中了。说“不幸”好像是命运捉弄，其实一切皆有预兆。傅斯年在西南联大时，就已经对共产党不看好，这个不看好不是共产党的发展，而是共产党治下的生态。45年还一群学者去延安考察，只是加深了这一观点。

那么胡适、傅斯年等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共产党的统治有警惕的？这一部分我一直没有找到线索，但是有一个人的经历或许可以提供线索，那就是蒋介石，1927年蒋介石为什么发动政变“清党”？据克罗泽的《蒋介石传》蒋1924年率队考察苏联，考察的结果，据蒋日记，蒋在思想上已经开始反苏联。苏联发生了什么？国内的历史看不明白，那就看看国外，而且苏联是老大哥，小老弟是有样学样。隔着国界，可能看得更清楚。苏联几次肃反，死了多少人。前车之鉴在那里，后来国内的形势果然重蹈覆辙。

傅斯年、胡适等到台湾，地小人多，生活之困顿甚至比抗战在西南联大更为艰难。即使如此，那一批人研究，建设，奋斗的热情与大陆相比也毫不逊色。这一点海峡两岸并无二致。或者说，都是这个民族的优秀儿孙，有学识、有志向、有毅力、有热情，无论在哪个阵营，他们都努力发光发热。如果能一直如此，我真为两者祝福。不幸的是，留在大陆的学人，后来所遭遇的痛苦，不惟不能发光发热，连尊严、人格、思想也一并被打倒在地，还要被踏上一脚。思之，不能不令人痛心。

我对出走者的仰慕，正是因为我对留下来的人后来之命运的恐惧、悲切与痛心。

1957年反右开始，到1976年四人帮覆灭，二十年啊！少年变中年，中年变老年，这是闯过了一道道鬼门关的人，还有很多人死在了鬼门关下，怎么忍心呢？

这里面没有误会，不是阴谋，而是阳谋。一个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能量带动一个集体实施了这么残酷的行动？一个贫愚私弱的阶层，一个思想统一的政党，一个万万岁的圣衷独裁的领袖。一面旗，一阵风，席卷万里，多少人头落地。

最幸福的应该是留下来，并在1957年之前死去的人，自己能够发光发热，还看到了祖国欣欣向荣的景象，而不必看到、乃至领受后来的残酷。

活过1957年的人的痛，在我的心里一直是一道模糊的影子，书上语焉不详的几句话，无法解释我心中的痛。痛要痛得明明白白。

我看书，有意无意总在围绕着这个时间段。官方正史拿来看，小说传记也看，只要写到那个时间段，我都看，要知道怎么回事，我要痛得明明白白。

高层的动向与意图还未知，但是没有一个人敢承认自己是坏的（错的）——这是人类的通病，“都是为你好”，外加一句“这是一个误会（错误判断）”，解释一切。根据我读到的比较认同的观点，这一切都是人为推动的结果。

49年刚建立政权的时候，团结一切可以团建的，共产党兑现了对各党派的承诺，民主党派、知识分子登堂入室参与了新中国的建设。土改、公私合营，政权稳固。对台的统战工作也没停下，投向我，你是爱国；跟随蒋介石，你就是走狗，走狗怎么能有好学问呢？连同学问一并都是大毒草，胡适在五十年代被全国上下一顿批判打倒，有这一方面的原因；当然也可能是我倒果为因，胡适的自由主义思想是不允许在马列斯毛下存在的，加上他投靠老蒋，更是罪不可恕。于是统一思想的序幕拉开了。

57年为什么开始反右？有说是因为赫鲁晓夫，领袖错误估计了形势，最终是为了底层百姓的稳固的政权，可能吧。但是后来的手段确实有意为之的。形势的发展并不是失控的，而是一直在领导者有意识的引导之下进行的，下面的小将是闻风而动，甚至高层还会根据需要纠偏。所以决不能说是下面的人在胡闹。动乱不是自下而上发生的。有人觉得失控、混乱，是因为这些人还没明白起因，他们一方面承受着批斗，一方面向领导者呼救，他们哪里知道他们承受的，正是领导者发起的，有几个人的呼救会被听见？

“动乱”期间的惨绝人寰的手段，并不是那个时代的独创，而是本来就有的，只是在那个时代被允许、被鼓励、被效仿，最恶的、低劣的手段被允许、鼓励、传播、肯定，于是释放了恶魔。所以舆情很重要，我们无法消灭劣性，至少要控制它、压制它，使被引导的绝大多数人（被教化）能够知道，这是不被接受的。

是人，即使是圣人、伟人，也不要怂恿魔鬼，魔鬼就是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