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近代是什么》---日本的崛起

关于作者

作者三谷太一郎1960年毕业于东京大学法学部，现为日本学士院会员，东京大学名誉教授。主要研究领域为日本政治外交史。已出版著作有《日本政党政治的形成》《近代日本的战争与政治》等。

关于本书

这本书考察了日本近代化的真实历程，尝试解答日本近代化存在的问题、政治实践的成败，以及日本将去往何处。

核心内容

作者把日本近代的特征归结为两点：一是确立了成熟的政党政治，二是建立起了独立的资本主义经济。

前言

日本所谓的“近代”，上起1868年开始的明治维新，下到1945年日本战败投降，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作者在这本书里集中讨论的是这样一个问题：日本的近代有哪些特征，这些特征又是怎样形成的。

说起近代日本，你想过这样一个问题没有？为什么近代亚洲国家里，清朝不行，朝鲜不行，越南也不行，只有日本能够成功进行改革，背后的原因究竟何在呢？

今天这本书的作者是一个日本人，他以一个日本人的视角对这个问题进行了分析。作者把日本近代的特征归结为两点：一是确立了成熟的政党政治，二是建立起了独立的资本主义经济。而且，作者还深入探究了近代日本形成这些特征的原因所在。

作者究竟是何方神圣呢？他名叫三谷太一郎，曾是日本东京大学的教授，专业领域是日本政治史。

第一部分

我们先来看第一个问题，成熟的政党政治。

近代日本为什么会出现成熟的政党政治呢？所谓政党政治，就是把政党当成是政治活动的基本单位。政党政治起源于欧洲，而在东亚大多数国家，政党政治到很晚才出现。清朝直到灭亡，也没产生政党。但日本在东亚地区却是一个例外。在1900年，也就是明治政府成立以后的第32个年头，著名政治家伊藤博文，就是和李鸿章签订《马关条约》的那位，成立了一个叫“立宪政友会”的成熟政党。当时这个政党的目标是参加选举，和今天的日本自民党这种政党没什么本质区别。

日本为什么会成为东亚国家中的特例，很早就产生成熟的政党政治呢？

你可能认为，这是日本从西方学来的。日本的明治维新不就是一个学习西方的过程吗？作者却指出啊，日本能形成政党政治，原因要一直追溯到明治维新之前的江户时代。这就奇怪了，江户时代的日本那么保守，怎么会和政党政治有关呢？

要想搞清楚这个问题，你就得先了解一下，在19世纪末的亚洲，一个国家要想建立政党政治，需要满足什么条件？

作者在书里一语道破天机：需要权力的分散和制衡，还需要一套大家都承认的游戏规则。

我们来看权力的分散和制衡。日本这个国家很有意思，虽然也在东亚，但跟中国很不一样。它在明治维新以前的江户时代，权力就很分散，而且互相制衡。江户时代的政治体制叫作“幕藩体制”，意思是地方上的诸侯。

幕藩体制是这样一种体制，幕府是全国的最高权力机构，幕府的领袖被称为“将军”，是当时日本事实上的最高统治者。将军住在江户，也就是今天的东京。地方上的诸侯国都效忠于幕府，需要定期去江户朝拜将军。但同时，诸侯又具有一定的独立性，他们在自己的领地上享有行政、司法和税收的权力，还拥有自己的武装。

你看，在这样一种体制下，幕府将军虽然是最高统治者，但他的权力其实面临着地方诸侯的制衡。另外你别忘了，日本还有一个精神上的最高领袖，就是住在京都的天皇。天皇虽然没有实权，但他被看成是神的后裔，就跟罗马的教皇差不多，拥有精神上的权力。幕府将军虽然拥有实权，但他在名义上，仍然是天皇的臣子。天皇、幕府将军，以及地方诸侯，形成了微妙的权力制衡机制。

这种机制到了明治维新的时候，终于孕育出了政党政治。说到明治维新，我们都知道那是明治天皇在位时期发生的一次改革运动。其实在明治维新发生之前，还发生了一件大事，为改革奠定了基础，这件事叫“倒幕运动”，就是打倒幕府的运动。是谁把幕府给打倒了呢？就是地方诸侯。

日本的这次倒幕运动，带头的是日本西南地区的两个诸侯，一个叫“萨摩藩”，萨摩藩位于日本九州岛西部，今天那里被称为鹿儿岛县。还有一个叫“长州藩”，位于日本本州岛的最西部，今天那里被称作山口县。萨摩藩和长州藩组成了联盟，这被称作“萨长联盟”，就是萨摩和长州的联盟。萨长联盟在京都附近打败了江户幕府的军队，为推翻幕府统治铺平了道路。

这里需要强调一件事，萨长联盟为了对抗江户幕府，搬出了一尊神，这就是一直在京都皇宫里深居简出的日本天皇。你想，萨长联盟声称，自己是在尊奉天皇的号令，讨伐江户幕府，那江户幕府不就成了反贼了吗？萨长联盟当时干了一件特别绝的事，他们从皇宫里借来了天皇专用的旗帜，上面绣着天皇家族的标志，就是一朵十六瓣的菊花。萨长联盟把这面旗帜往战场上这么一打，对面江户幕府的军队立刻脑子就乱了，本来我们以为自己是官军，现在对面打出了天皇的旗帜，那我好像我才是反贼？所以，倒幕运动本质上是地方诸侯和天皇联合起来，一起打倒江户幕府的斗争。

明治政府成立以后，天皇是不是就独揽大权了呢？也不是，你别忘了，幕府是被打倒了，但地方诸侯仍然存在。尤其是拥立天皇的萨摩藩和长州藩，他们作为元老功臣，那走路时眼睛都是望着天的。日本近代有许多著名人物，都出身于这两个地方。比如开头提到的伊藤博文，他就是长州藩的人。再比如曾经率领日本舰队打败俄罗斯海军的东乡平八郎，他是萨摩藩的人。

所以，明治政府虽然在东京宣告成立了，但地方诸侯这个摊子还需要去收拾。于是，明治政府做了一件大事，叫作“废藩置县”，就是废除地方上的诸侯，逼迫诸侯交出土地，派官僚去接收，把诸侯的领地变成中央政府管理下的“县”。你可能觉得这件事有点似曾相识，没错，两千多年前我们的秦始皇在统一天下以后，干的就是类似的事，叫作废分封，立郡县。不过，日本的废藩置县有一个重要的特征：和平解决，基本没有流血。后来当上首相的伊藤博文曾经在美国旧金山发表演讲，得意扬扬地说，欧洲历史上为了废除封建诸侯，经历了长期的战争，但我们日本一枪没放，就把封建制度给废了。

明治政府为什么能和平解决诸侯的问题呢？这一来是明治政府当时接收了江户幕府留下的土地，拥有强大的实力。二来是萨摩藩和长州藩这样实力拔尖的地方诸侯也带头支持废藩置县。他们这么做，是因为当时在他们的领地内部，财政已经吃紧了，甚至还欠了债。明治政府又承诺，废藩置县完成以后，国家会帮他们还债，还额外给他们发钱，作为补偿。萨摩藩和长州藩这么一合计，值啊，于是就带头交出了领地，其他诸侯也就不敢反抗了。

好，接下来要进入高潮部分了。萨摩藩和长州藩把领地给交出来了，在地方上失去了基础。但他们作为元老功臣，又不愿放弃政治权力。这时，就需要赶紧引入一套新的游戏规则，让他们能坐下来，按新的规则来玩。新规则是什么呢？叫作“议会政治”，就是大家都派出代表，参加议员选举，你那边的议员在议会占了多数，你就可以组建内阁，掌握权力。日本在1890年引进了西方的议会制度，成立了所谓的“帝国议会”，新的游戏规则就这样确立了。

这时，要想玩转议员选举，就必须组建政党，因为政党可以培养自己的代表，这样赢得选举的可能性就更大。于是在1900年，长州藩出身的伊藤博文成立了“立宪政友会”，“立宪”就是君主立宪的那个立宪，“政友”就是政治上的朋友。1913年，同样是长州藩出身的桂太郎又成立了“立宪同志会”，“同志”就是我们平常说的那个同志。一个政友会，一个同志会，这就是二战结束以前日本最重要的两大政党。

你看，日本在近代很早就产生了成熟的政党，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个国家早在明治维新之前就有权力分散和制衡的传统。幕府将军、地方诸侯和天皇相互制衡，最后地方诸侯和天皇联手推翻了幕府将军，建立了明治政府。二来是因为在明治政府推进了“废藩置县”政策以后，萨摩藩和长州藩失去了在地方上的势力。政府为了给他们提供一套新的游戏规则，引入了西方的议会制度。萨摩藩和长州藩为了保住自己的政治地位，就开始组建政党。于是，日本就产生了成熟的政党政治。旧势力在新规则下，开启了日本政党政治的大门。

第二部分

接下来，我们来看另一个问题，日本为什么能够发展出独立的资本主义经济？在东亚地区的近代史上，日本这也是独一份。在咱们中国，从晚清和民国，很多产业都掌握在外国资本手上，同时很多商品都要依赖进口，布是洋布，烟是洋烟，各种商品前面都要带个“洋”字。但日本偏偏摆脱了这个局面，建成了自主发展的经济体系。那日本究竟为什么这么幸运呢？

作者指出，要想发展出独立的资本主义经济，需要满足三个条件。下面我就带着你挨个来看，这些条件是什么。

第一个条件，叫作先进的技术。这个是最显而易见的，国际经济竞争首先表现为技术竞争，没有先进的技术，就无法自立。近代中国学习西方，也是从引进西方技术开始的，这就是所谓的洋务运动。洋务运动的本质，是国家出钱来引进技术。这也很容易理解，引进技术需要很多钱，在一个后发国家，私人根本没那么多钱，要想实现技术赶超，只有依靠国家的力量。日本引进西方技术，最初也是国家出面。在这个过程中，有一个人发挥了关键作用，他名叫大久保利通。

大久保利通有个外号，叫“东洋俾斯麦”，俾斯麦就是促成德意志统一的那位铁血宰相。大久保利通的一生也无愧于这个称号，就是他引导日本走上了富强之路。那么他到底做了什么呢？

明治维新初期，大久保利通曾经出访欧美各国，见识到了欧美先进的工业化水平，受到很大震动。回国以后，他开始担任内务省大臣。内务省在当时权限很大，政治、经济什么都管，于是大久保利通得以施展他的抱负。他制定了一项影响日本未来的政策，名叫“殖产兴业”，就是增殖资产，振兴实业，说白了，就是要在日本发展资本主义经济。

具体怎么做呢？在他的主持下，日本由国家出面，开办一批国有工厂，引进西方先进技术，在日本发动一场工业革命。这场工业革命是从纺织业开始的，在大久保利通的支持下，日本建立了一批纺织厂。这些纺织厂使用的都是进口的西方机器，生产效率很高，生产出来的纺织品除了满足日本国内需要，还用于对外贸易，换取外汇。

要发展对外贸易，自然就要发展海运业。同样是在大久保利通的支持下，日本政府成立了邮政蒸汽轮船公司，从西方购买蒸汽船，不断扩大船队规模。

日本作为一个后发国家，就这样借助国家力量，引进先进技术，改变了落后局面。大久保利通在国有企业发展起来以后，又做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他把这些国有资产全部低价甚至无偿转让给了一些与政府有密切联系的大资本家，理由是让这些企业参与市场竞争，它们才有不断促进技术升级的动力。比如前面提到了邮政蒸汽轮船公司，大久保利通曾经让政府出面，买下了它的18艘轮船，并全部交给了著名的三菱公司。三菱公司获得这18艘轮船以后，迅速发展壮大，垄断了日本沿海地区的海运，把外国航海公司全部挤出了日本市场。

总之，大久保利通先是依靠国家的力量，引进先进技术，再把国有资产卖给民间资本家，以此保障技术的不断更新。

光有技术还不够，引进技术需要花钱，要想保证技术的不断更新，也需要用钱。所以，一个国家要想发展独立的资本主义，还需要拥有稳定的财政收入，为经济建设提供原始资本。

这一点有多重要，我们对比一下近代中国就知道了。晚清政府的财政管理很混乱，地方又在跟中央政府争夺财政权，中央经常收不到税，也就没钱搞建设。清朝对外又有不少赔款，为了凑钱还款，清政府借了不少外债。外债不断积累，清政府还不起，债权国就会趁机干涉清朝的内政，甚至要求把清朝海关交给他们来打理。这么一来，清政府也就失去了财政自主性，没办法发展独立的资本主义经济了。

那日本政府是怎么做的呢？明治政府成立以后不久，就颁布了一部法律，叫作《地租改革法》。这部法律的主要内容，是在全国统计农民每个人拥有多少土地，这些土地又值多少钱，应该向国家缴纳多少地租。

请注意，在这部法律颁布之前，政府对于农民个人手上有多少土地，其实是没数的，只能委托村子里的长老之类的人去代收。代收的过程中，难免会出现趁机揩油的事。这部法律规定以后，政府可以直接掌控每个农民，从农民身上获得稳定的地租收入。这些收入成为日本财政收入的主要来源。在明治十年，也就是公元1877年，地租收入占到了当年财政收入的82%。

日本政府拥有了稳定的财政收入，也就不用频繁向外国借债，明治时期，日本只向英国借过两次外债，而且数额都不大。日本更不会把海关的权益让给外国，在日本拥有了稳定财政收入，并且逐渐强大起来以后，还修改了早年和外国签下的不平等条约，收回了关税自主权。

好，有了先进技术，又有了稳定的财政收入，这仍然不够，因为经济建设还需要源源不断的优质劳动力。这里的“优质”，意思是受过基础教育，能够识文断字，懂得基本的科学文化知识，这样才能成为现代工厂中的合格工人，国家才能逐步完成工业化。

日本在这方面做得怎么样呢？在明治三十五年，也就是1902年，日本的识字率已经达到了90%以上。日本政府是怎么做到的呢？早在明治五年，也就是1872年，日本政府就发布命令，在全国推广义务教育制。到了明治八年，日本全国的小学数量已经达到了24000多所，男子入学率已经超过了50%。

明治政府为什么能在短时间内建起这么多学校呢？其实，早在明治维新之前的江户幕府时代，日本人的识字率就已经达到了40%，这是一个非常惊人的数字，在当时基本和英国持平，在同时期的中国清朝，识字率大约只有4%。请注意，江户幕府时代，日本还没有开启近代化进程，仍然处于传统社会。那当时的日本怎么会有这么高的识字率呢？

这就要说到日本的特殊国情了。在江户时代的日本，武士是统治阶层，享受相对较好的教育条件。不过平民百姓也不是没学上，因为当时还有一种很有特色的学校，叫作“寺子屋”。寺子屋是佛寺开办的私塾，主要面向一般老百姓。佛寺一般都有自己的土地和资产，不指着办私塾赚钱。老百姓送孩子来寺子屋上学，学费看着给就行，没钱就给点粮食蔬菜也可以。寺子屋教的东西也很简单，就三样：读书、写字和打算盘。一个人学会这三样东西，就可以在社会上立足。江户时期日本人的识字率达到40%，主要归功于寺子屋。

明治维新前夕，日本全国已经建立了一万多间寺子屋，在明治政府下令普及义务教育以后，这些寺子屋一夜之间全部被改造成了小学。所以，近代日本有那么多小学，并不是平地上新建起来的，而是原来的寺子屋转化而来的。寺子屋的存在，是近代日本能够顺利建立起义务教育体系，进而培养出大批优质劳动力的重要原因。

总之，要想建成独立的资本主义经济，需要同时具备先进的技术、稳定的财政收入，以及优质的劳动力这三个条件。日本明治政府在这三个方面做得都很好，所以日本才能取得成功。反观近代中国，这三点都有所欠缺。在技术方面，清朝在洋务运动中倒是引进了一批先进技术，但洋务派建立起来的官办企业缺乏活力，在技术上很快就又落伍了。在财政收入方面，清政府始终没能建成高效的税收体系，财政收入很不稳定，经常要靠借外债度日，自然也就失去了经济上的独立性。在优质劳动力方面，清政府一直到灭亡，也没能在全国范围内建立起完整的义务教育体系。一直到新中国建立前夕，中国的文盲率仍然高达90%。这时的中国虽然人多，但庞大的人口并不能转化为现代工业所需的优质劳动力。所以，近代中国和日本走上了不同的发展道路，也就不足为奇了。

总结

好的，这本书就为你讲到这里，下面总结一下今天的知识点：日本的近代有两个重要特征，一是成熟的政党政治，二是独立的资本主义经济，这在整个亚洲的近代史上，日本都是独一份。

近代日本能够形成成熟的政党政治，一来是因为在明治维新以前，日本国内的政治权力就一直是分散的，天皇、幕府将军和地方诸侯相互制衡。在倒幕运动中，萨摩藩和长州藩这两家诸侯推翻了幕府，建立起以天皇为中心的新政府。二来是因为新政府确立了新的游戏规则。地方诸侯被废除以后，萨摩藩和长州藩失去了在地方上的基础。这时政府及时引入了西方的议会制度，萨摩藩和长州藩就开始组建政党，通过选举来获取权力。日本政治由此焕然一新了。

近代日本能够发展出独立的资本主义，是因为日本恰好满足了独立资本主义所必需的条件。明治政府以国家力量引进技术，再把国有资产转让给民间资本家，保障了技术的升级。同时，明治政府通过地租改革，保障了稳定的财政收入。最后，明治政府将江户时代的“寺子屋”直接转化为现代小学，建立起义务教育体系，于是有了源源不断的优质劳动力。

总而言之，日本近代化的成功，不仅由于明治政府的措施得当，也由于早在明治维新之前，江户幕府就已经为近代化埋下了种子。一个文明即使发生变革，也不可能彻底斩断和过去的联系，仍然会从历史的土壤中汲取养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