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似锦不如你
繁星似锦不如你
【①】
夜幕降临，天空繁星点点。
雨后的上海，到处充满着潮湿的气息。晚饭后的孩子们在院子里哄抢一个脏兮兮的皮球，不时传来阵阵欢笑声。我掩鼻穿过逼仄的小巷，踢开随处可见的果皮垃圾，走进那栋长满了爬山虎的筒子楼。脚后跟传来一阵刺痛，大概又是磨破了皮吧。弯腰脱下高跟鞋拎在手里，赤着脚踩在咯吱作响的老式木板楼梯上，每一步都沉重得像灌了铅一样。
每到这个时候，我都累得连呼吸都想停止。一步，两步，三步，慢慢接近那个我并不想回去的地方。
自从和他分手后，整个人便像行尸走肉一般，游离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霓虹闪烁，都与我无关。不知不觉，在这个被称为魔都的地方，我竟然生活了两年。记得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我曾打电话给丁染炫耀，说那高耸入云的大楼，说那灯红酒绿的夜晚。那时候的自己，真是个赤裸裸的乡霸，来奔赴爱情的刑场。丁染那个时候就断言道，“程星灿，你迟早会结果在李逸澄手里的。”现在看来，好像真是这样呢。
打开那扇几乎是悬挂在框上的门，我拔钥匙的时候都得小心翼翼，生怕它倒下了砸得我一命呜呼。发黄的墙面因为漏雨而变得斑驳。看着这个曾经充满了美好回忆的出租房，此刻，我的内心是崩溃的。因为在推开房门的那一刻，我竟还在幻想着，他会不会像从前一样，皱着眉地接过我手中的鞋，用他特有的沙哑的声音对我说，“灿灿，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要打赤脚回来，还是那么不听话。”温柔的声音如同退潮的海水一般，环绕着我的心。他会一边说一边把我打横抱起，放在沙发上，然后打来一盆热水，轻轻地把脏兮兮的脚丫子擦干净，那么细心，甚至会绕过我微微擦红的伤口，一点都不会疼。而如今，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再也不会出现。
今天是李逸澄离开的第27天，他仍然没有回来。而我也终于明白，他再不会回来了。
那天，当他吼出那番话时，我就知道，我和他结束了。
“程星灿，你从来不懂我，你的心里只有你自己！既然你这么不喜欢这里，那就滚回去！”
每次回想到李逸澄当时发红的双眼，我都觉得自己好像从来不曾认识过他，那个陪伴了我23年的人，一定不是他。
【②】
默默地打开冰箱，里面空空荡荡，一个人的生活让我懒得连饭都不想做，买菜？那不知道是几辈子前的事了。看到那瓶他腌好的泡菜还躺在角落里，我自嘲似地笑了笑，突然觉得自己真没用，离开他，好像就生活不能自理了。
“叮咚”一响，我惊得打了个激灵，却条件反射一样冲去开门，不得不承认，我心里还隐约着期待，开门的会是他。
然而在开门的那一刻，我就彻底崩溃了，彻彻底底的。鼻涕和眼泪双管齐下，哭到缺氧，涨红着一张老脸，摊坐在地上起不来。
池澈俯下身揽起泣不成声的我，恨铁不成钢地把我大力丢到沙发上。然后默默地点了一根烟，吞云吐雾。他就这么静静地陪我坐在沙发上，不说话，不安慰，甚至没有一丝表情。可是仅仅这样，我就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好像溺水时突然漂过来的一根木板，让我得以重生，得到救赎。那一刻，哪怕静默，我也知道，也有人在和我一同呼吸，我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半晌过后，我吸溜着鼻子，仰头瞪着红通通的双眼看着天花板，那发黄的大吊扇呼呼地转着，真是想不通之前和李逸澄在一起的时候，是怎么在这里憋屈着度过那整整两年。
深呼吸过后，我扭头看向在旁边把玩着打火机的池澈，说，“阿澈，帮我搬家吧。”
池澈眼风微扫，本来就狭长的眼睛现在活脱脱像一只狐狸。他说，“房子我早帮你找好了，就等你这句话。好在你这丫头终于想通了，爷没白替你操心。”说完长辈一般地摸了摸我的头，咧着嘴笑了笑。
我又莫名地酸了鼻子，赶紧眨巴眨巴眼睛。想不到异地他乡，最狼狈的时候，陪在我身边的竟然是这个认识了仅仅三个月的人。而那个曾经说要与我相伴此生的李逸澄，早已消失在茫茫人海。
那时候我早已明白。当你的野心承载不了现实的负荷，不是爆炸就是湮没。
而李逸澄就是爆炸之后湮没了。
【③】
两年的时间齿轮狠狠碾过，往事竟还可以一幕幕清晰地划过眼前。
由于我的母亲和李逸澄的母亲是很要好的闺蜜，所以从我出生开始，就知道有一个比我大6个月的男孩，他的身影充满了我的岁月，也成为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初潮的时候是他背着我跑回家的，而我的初吻，也是奉献给了18岁生日的他。我早已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和这个男孩走到一起的，只知道，余生的路，一定会和他一起走。
我们经常会坐在学校附近的奶酪店窗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男女老少，在这个熟悉的城市里穿梭，我时常幻想着日后和李逸澄的幸福生活，想着我们会有两个孩子，一只拉布拉多，和一只荷兰猪。想着想着便红着脸笑起来。耳边总会响起李逸澄的声音，“老板，两份大杯奶酪，其中一杯不要山楂多放花生。”他知道我喜欢吃甜的，讨厌吃酸的，害怕所有的软体动物，知道我的大姨妈日期，知道我活泼的外表下有一颗细腻的少女心。
那时觉得生命中有了李逸澄，就有了一切。我只愿静静地做一个小女生，依偎在他身边，别无他求。也从来不曾想过，没有他的生活会是怎样。
我很喜欢托腮看着李逸澄。尽管他的所有样子已印刻在我心里无数遍，可我就是看不够。浓密的剑眉，挺直的鼻梁，深邃的眼眸，和幽深的褐瞳，唯一不完美的，就是他的嘴角有一个小时候和我玩耍时磕下的伤疤。我有点庆幸，和李逸澄不用像其他情侣一样，从认识到了解，从磨合到适应。我们这种亲人一般的爱情，弥足珍贵，并且，彼此也深信着，对方就是自己相伴此生的人。
从幼儿园开始，小学，中学，我一直都和李逸澄在一个学校。可是却因为高考时发挥失常落榜，而李逸澄如愿考进入了本市的一所大学。思虑再三，我决定复习一年。好在老天开眼，虽然晚了一年，我和李逸澄终于上了同一所大学。
我大三那年夏天，李逸澄已经毕业了。作为专业里的佼佼者，他轻松拿到了一份上海外贸公司的offer。拿到毕业证书的第二天，就要奔赴上海入职。那时候的我还不曾预料，之后那不堪重负的几年光阴。只是一个劲儿地笑，为他实现了梦想而感到开心。
【④】
尽管过去了那么久，我也深深地记得，接到入职通知那天的李逸澄，和平时有些不同，好像一只被关在密闭笼子里的猛兽，突然看到了一丝光亮，他蓄势待发。
送别宴过后，我和李逸澄散着步回家。李逸澄小心翼翼地开口对我说，“灿灿，如果可能的话，咱们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一辈子憋在这么小的一个城市，看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得街道，你不觉得太过无趣吗？”
20几年的相伴，我和李逸澄两人之间早已有了默契。隐隐察觉到他的思绪，我握住了他的手，细细思索一番后轻轻地说，“从小我就想过安安稳稳的生活，只想留在这座小城市，有你，有爸妈，就足够了。当然，如果你想飞去更远的地方，我自然也会跟着你，不然你跑了，我可没地方哭去。逸澄，一切都有我陪着你呢。”
那一刻，看到他重新点亮的双眸，我明白了，他的天空，远远大过我的心。
记得李逸澄走的那天又在下雨。我戴着18岁生日时李逸澄送的红帽子，不知是不是感染了离别的气氛，一直晴朗的天气竟然下起了雨，平添了些许凄然。李逸澄的父母开车和我一起来送机，一番交待过后，他们先上了车，留下我和李逸澄面面相觑，不发一言。静默了许久，只听得到滴滴答答的雨声。我把手揣在兜里，不知该怎么开口，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李逸澄猛地抱住了我，说实在的，当时明明什么都没想，却不由地红了双眼，忍了好久的眼泪喷涌而出。李逸澄轻抚着我的背说，“傻灿灿，我在那边安定好，等你毕业了就可以过来享清福了。”
不知为何，总有一种莫名的不安席卷在我的心头，挥之不去。那个地方好像一道分水岭，将我和李逸澄分割开来。我松开紧紧握着的拳头，努力地笑了笑，说了句，照顾好自己，便扭头跑回了车里。
【⑤】
对于从小就相伴长大的两人来说，我和李逸澄已经成为了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就连那些无法和父母言说的小心思，也只能对他说。回想复习的那一年，我每天独来独往，除了做题还是做题。做到累时，特别想抱着那个人哭一场，却只能生生忍住。复习的压力无处诉说，那种痛苦，一度袭来的抑郁，持续了近一年。
那时候我唯一的念头就是，熬过去，就这一年，以后再也不和他分开。凭着这种信念，我得以度过那漫长的一年。
李逸澄走后的第五天，我在夜里突然高烧起来，烧得浑浑噩噩不知东南西北，室友丁染只好翻出一件羽绒服给我披上，准备带我去医院。当她拿起手机要给我家里打电话时，我动了动脱皮的嘴唇，说李逸澄的名字。
电话接通，听着那边嘈杂的声音，我努力地辨认着他的声音，“灿灿，今天我签了第一个合同，开始得很顺利，你放心……”思念来时，如洪水猛兽，我无力阻挡，只能任其吞噬。不知后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我终于撑不住晕了过去。
醒来时，看到憔悴的母亲，我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要打起精神，振作起来。
大四整整一年，我都是在图书馆度过的，没有了李逸澄的陪伴，感觉其他一切社交活动都很无趣。23年的岁月中，我并没有交到其他朋友，生活里到处都是和李逸澄在一起的影子，这也是我以后的日子里，追悔莫及的事情。虽然谈不上爱到飞蛾扑火，也可以算得上爱到失去自我了吧。
丁染一直想把我拉出自我封闭的圈子，可是并不奏效。
在我翘首以待的时候，李逸澄已经在上海租下了一个筒子楼其中的一间房。他经常在电话里对我说，“灿灿，这里的外滩好美，等你来了我们一起看，灿灿，这里的街道那么宽，等你来了我们一起压马路……”他从来不向我说工作时的辛苦，也从来不抱怨生活的不易。可是，他是我的李逸澄啊，字字珠玑，我能听出声音中夹杂的那些难处和心酸，只想赶快飞过去，扑入他的怀中，告诉他，一切有我陪着他。
从小到大，我的性格，说好听点是与世无争，说不好听点叫懦弱无能。一直渴求安安稳稳地在这座城市生活，陪在亲人的身边。可是，因为李逸澄，我放弃了本有的想法，选择了更多的追求，只为能站在他身边，和他并肩作战。那时的我，可以为爱披荆斩棘，赴汤蹈火。
李逸澄走后的一年里，我遏制住了千万次想要飞奔到上海的念头，只为积攒爱的火苗，到再见面时一起盛放。
匆匆时光，荏苒而去。拿到毕业证的那天，我拉着24寸的行李箱，告别了父亲母亲，告别了这个生我养我的城市，奔赴我爱人在的地方。那一腔孤勇，孤注一掷地奔向他。
然而当我看到面前的身影时，我还是泪洒如雨。消瘦的脸颊，充满血丝的双眼，我知道，梦想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美好，我们要走的路还很艰难。回想起来，当时也许是为爱无惧，跟着李逸澄走在狭窄的胡同里，我紧紧地攥住他的手掌，哪怕只有小小的力量，我也要传输给他，告诉他，别怕，我来了。
【⑥】
池澈接过我的24寸行李箱，嘴里嘟囔道，“这破箱子还舍不得扔，爷提着都嫌丢人。”看着曾经鲜艳的红色外壳，如今斑斑驳驳，已经看不出当初的模样。那时和李逸澄一起逛街，我一眼就相中了这只箱子，红色的，多有活力。可是现在，却变成了血淋淋的回忆。我无力一笑，说，“连饭都快吃不起了，哪有钱换新的，凑合着用呗。”池澈撇撇嘴，没再说话。
回头看着那扇布满灰尘的窗户，送来屋子里唯一的光源。离开这里，离开有你的过去。
池澈是这一带的“街霸”，是街头拐角处一家酒吧的主人。和他的相识是在三个月个月前，那个不堪回首的夜晚。
也真是纳闷，每次下雨，似乎都没有什么好事情。我捂着沾满血的左臂，漫无目的地走着。时钟敲过12点，由于雨下的太大，路上并没有几个人。走在情绪崩溃的边缘，回想着不可置信的那一幕。
提早结束工作回家，看到李逸澄和一个近乎半裸的女人躺在我早上新换的床单上，所谓的捉奸在床就是这种场景吧。脑子里一片空白的我永远不会想到，出轨这个可能性会发生在李逸澄身上，绝对不可能。
李逸澄似乎是喝醉了，瞬间清醒之后朝我跑来。看到地上散落的酒瓶，我拎起一只砸向他。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我只相信我看到的。酒瓶砸偏，撞上墙后碎了一地，我气一泄，摊坐在地上，玻璃渣子就这么进了我的胳膊。
床上的女人整好衣服，没说一句话就出门了，李逸澄坐在我旁边。只听到我冷静的声音说，“酒后乱性？你想说这个吗？”李逸澄沉默。
突如其来的悲痛将我包围，我料想他会反驳，他会辩解，甚至他会骂我笨蛋误会他。但是，我没想到，他竟然沉默。
到上海两年，我和李逸澄也有过争执和吵闹，但是彼此从来没有出现过原则性的错误，所以，当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我措手不及。
半晌后，李逸澄清醒了，我也冷静了。他拿出医药盒，想要为我包扎伤口，我躲开。他声音里夹杂了一丝颤抖，“灿灿，我们都被现实打败了。”
我溃不成军，只想逃离这个地方。
走到街角的酒吧门口，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据池澈后来的胡扯，说当时看到一个女鬼走进来，他差点吓得尿裤子。走到吧台站定，我说了这辈子最霸气的一句话，“给我酒，不然炸了你。”可能当时的形象确实慎人了一点，加上血淋淋的手臂，身兼调酒师的池澈乖乖点头给了我一杯冰水。
刚喝了一口，我就开始哭。池澈顿悟，我原来只是个失恋的傻姑娘，好在店里人不多，不然客人早就被吓跑了。我开始向池澈哭诉李逸澄的恶劣行径。池澈是个心思细腻的人，边听边帮我包扎了被雨水冲刷的发白的伤口。
悲伤也是会醉人的，池澈看着痛哭流涕的我，像看着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等我哭得差不多了，他递来一个手帕，没错，是手帕，我看着这年头还用手帕的男人，呆住了。一双狐狸一样的狭长眼睛，好像能洞悉我的所有心思。避过头去，我意识到自己的傻帽行为，又看了看自己被包扎成蝴蝶结的伤口，一口老血喷了出来。索性正儿八经地和池澈喝起酒来。
号称酒场小王子的池澈，在被我喝翻之后，顺理成章地和我成了莫逆之交。和李逸澄兵戎相见的那段日子里，几乎每天都要去池澈那里喝上两杯。
【⑦】
那天之后，李逸澄来找过我几次，解释过，苛求过，挽回过，可我终究没让他留下来。我心中的爱情，是神圣如雪的仓顶，容不得一丝杂质。无论是他为了什么，既然他选择把我们之间的感情弃于第二个人之下，那么我是无法原谅他的，不是觉得他愧对于我，而是愧对我小心翼翼呵护了20几年的感情。我小心抑制住对李逸澄的心软，一退再退。
最后一次见面，我静坐在沙发上，李逸澄蹲在我面前。看着多日未见的他，胡子拉碴的，再也没有昔日的俊郎帅气，那清澈的眼神也像蒙了一层灰一样，变得黯淡无光。
从他的低语中，我渐渐知道了那些即使朝夕相处他也不曾向我诉说的苦。
来到上海，工作屡屡碰壁，为了让千里之外的我安心，他只好咬牙往上爬，把牙打碎了往肚子里咽。可是，初来乍到的冲劲很快就被残酷的现实所击毙。慢慢地，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也害怕面对等在家中的我那满心欢喜的眼神。他开始放纵自己，在无可奈何中沉沦，最终万劫不复。
本以为我听到这些话时，会痛斥他的不负责，或者怒喝他的无担当，可是，我竟然还是会心疼。心疼那个和我一起相伴走过23年岁月的人。见证他从一个青春懵懂的男孩，成长为一个踌躇满志的少年，再到现在这个沧桑迷茫的男人。满目疮痍的感情抛到脑后，我拥住他，用期待的语气对他说，“逸澄，我们回家乡好不好，这里再光怪陆离，再繁华明丽，也不曾有我们的栖息之处，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我们已经试过了，可是被现实打败了。我们回去，在那个安逸平稳的小地方生活，重新开始，好不好？”
李逸澄咬着嘴唇，用近乎崩溃的声音咆哮道，“程星灿，你从来不懂我，你的心里只有你自己！既然你不喜欢这里，那就滚回去！”
我被吼得呆了两秒，然后自嘲地笑了笑，绝尘而去。
李逸澄，我们完蛋了。
【⑧】
池澈开车载我到一个公司附近的小区，拖着那个丢人的小红箱子，不紧不慢地跟在我身后。我两手空空，没有带走任何多余的东西，把过去的一切都弃于脑后。
池澈在车上问我为什么不回家乡去。我没有告诉他，那里有我和他20多年的记忆，每条街道，每个转角，都有他的身影，与其回去，不如留在这里，再不相见。只是半开玩笑地对他说，“因为舍不得阿池你啊。”
池澈甩了甩头发，用表情在阐述自己的傲娇。
走在干净的路面上，看着花坛里盛放的太阳花，再也没有乱七八糟的垃圾，一切都是那么得井然有序，安然无事。我担心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包。池澈看在眼里，嘲笑地说，“指望你这个穷光蛋，估计只能住得起这里的厕所。这是爷一个兄弟出国后空下的房子，借你住个几年是没问题的，房租一个月就付200吧。”我托住惊掉的下巴。一下子勾住了池澈的脖子，说，“还是哥们儿好。”
池澈就这么闯入了我的生活。几乎每天都要过来蹭饭，而我每天下班后都会到他的酒吧里报道，然后他再送我回家。
不是没想过和他在一起，可是，心里还有一个影子挥之不去，我知道，是不可以重新再接纳一个人了。好在池澈向来当我是汉子，从没做过让彼此尴尬的事。
新房子的阳台摆了一排向日葵，是池澈送来的，他说希望我今后可以向阳一点，永离沉郁。
我又开始了日复一日的生活，久而久之，我也开始习惯了全新的，没有李逸澄的生活，倒乐得轻松自在。
四年后的一天，平静的生活被一通猝不及防的电话打破。李逸澄的父亲体检时被查出肺癌晚期。医院下达病危通知书以后，母亲通知我回去探病。在病房看到李逸澄时，他比上次更沧桑了，曾经再深的感情，如今不过点头而已。为了防止李爸爸的病情受到影响，我尽量作出和李逸澄感情依然很好的样子。可是我们都知道，已经回不去了。
这次回来，看到母亲似乎也苍老了很多，眼角的皱纹又深了一层。躺在在家里的小房间，母亲丝毫没有让东西蒙尘，每天都在等我回来。我一向是不让父母操心的孩子，毫不例外，这次我也要向命运的安排妥协。。
李爸爸的葬礼过后，我再没有见过李逸澄。三天后，我飞回上海，向公司递交了辞职信。晚上照例去池澈的酒吧喝酒。看到久违的笑容，我第一次紧紧地抱住面前的人。
“阿池，我要走了，回到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上海这两年，只能是我人生中一个短暂的梦，现在，梦也该醒来了。在我最狼狈的时候遇到你，不知是缘还是劫。”
池澈用少有的温柔轻轻地，摸着我的头发，说，“你是不是该洗头了。”我一拳抡了过去。
打包好所有的东西托运回家，看着那几盆茁壮成长的向日葵，我只搬了一盆，为了平安地把这盆宝贝带回家，我买了火车票回去。剩下的，都转交给池澈照顾。
带不走的，就留作回忆吧。
【⑨】
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并没有想象中的伤感，曾经的一切已化作过眼烟云。坐在曾经经常和李逸澄一起去的奶酪店，老板也已经换了人。看着依旧川流不息的人群，才发现，短短六年时间，早已物是人非。
也许以后我会嫁人，会有自己的孩子，会像楼下的张阿姨一样在菜市场讨价还价，会为了柴米油盐而焦头烂额，不知道曾经的少年身在何处，也不知道和哪个狐狸在哪里喝酒，只求在不同天空下，都能各自安好。
在一个不经意的午后，路过了家门口附近的花店，猛然看到一簇簇黄色的花，原来是向日葵。不由得走进去看看，老板热情地介绍，向日葵啊，代表沉默的爱。一语中的，心头莫名的一颤，像有所感应似的跑回家。用手指轻轻地抚过花盆的内侧。突然看到土壤里露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打开后，里面的纸团上皱皱巴巴地写着———
繁星似锦不如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