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我惭愧了!
—晚上吃什么?
这是很多人都在不停的说着的话语。
在清贫的年代,晚饭吃什么?问的是愁。在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里,吃什么是一个忧愁,一份担心,这个吃什么甚至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因为根本就没有吃的,也不知道吃的在哪里,或者里里外外究竟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凑合一顿晚饭。
在记忆日渐混乱和消退的年纪里,奶奶依旧记得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因为打翻了一锅回锅肉而哇哇大哭。很长时间才能有一次的吃肉的喜悦,在锅被打翻那一刻,瞬间消散。
在穷苦的日子,“晚上吃什么”像是被生活捉弄了的人们的忧愁,不知道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充饥。而现在呢?人们也忧愁,只不过是不一样的忧愁。
现在人的忧愁,忧愁的是在花样众多的晚餐里,究竟改如何选择?
人们在选择,选择晚饭吃什么,选择性的吃掉了餐盘里自认为好吃的部分,然后扔掉了那不好吃的大部分。
某次约了大学老师一起吃饭,服务员抬了满满一盆鸡肉上来。
老师问,这么多,我们几个吃得完吗?
学生说,没关系,能吃多少吃多少。
接着,勤快的同学给桌上的每个人舀了满满一碗鸡肉,聊天之余,大家也就都动筷开吃了。
那天的鸡肉很好吃,我也就连着多吃了好几块,骨头堆了一小堆。
这时候我扭头看到了大学老师,这一看让我万分惭愧。
她一边回答着同学们的问题,一边双手啃着骨头,筷子被安静的放在了另一边。
骨头已经被啃得很干净了,但她依旧翻动着手里的骨头,搜寻着还有没有没啃干净的地方……
除了回家,这大概是我第一次在外面的餐桌看到如此认真对待食物的人了。
再低头看自己面前的那堆骨头,还带有不少肉,有的甚至是觉得咬不动,嘬了一口上面的汤汁就匆匆扔掉的。
再看老师面前的骨头,深感惭愧。
不一会儿,也有别的同学也发现了这个细节,便说,老师,你吃得太认真了。
老师笑笑说,我们年轻时候太穷了,苦日子过的多了,就什么都不敢浪费了。
食物匮乏,源于天意,食物丰盛,依靠天意,人们在敬畏天的时候也敬畏食物,因为吃过的食物、喝过的水、呼吸过的新鲜空气都组成了生命的物质元素。
老师口中的不敢浪费,大概就是那种经历了“锄禾日当午”,理解了“粒粒皆辛苦”之后对食物的敬畏。
年少时,常被语文课文里的一些食物所诱惑,比如《孔乙己》里的茴香豆、张洁笔下的荠菜,王鲁彦的杨梅、尹风庭《苦柚》、莫泊桑笔下的生蚝、杨朔的《荔枝蜜》、权宽浮笔下的新疆葡萄干、腊八粥……现在再吃起,只觉得不过如此,早已散失了作者那份对食物的敬畏,对待吃的认真。
奶奶每天做饭前,都会一一打电话问个遍,回不回来吃饭?计算好多少人吃饭后,才会着手准备。不浪费每一份食物是她的原则,所以回家吃饭的孩子们都记得:不能掉一粒米饭,掉桌上的必须吃掉,碗里不能剩一粒饭,必须吃干净。孩子们也养成了习惯,吃饭不看电视,不跷二郎腿,捏菜不在菜盘子里翻来翻去……
好的习惯在对食物的敬畏中慢慢养成。
把饭桌上吃掉的饭粒捡起来吃掉,在外面的餐桌上倒还是很常见的,只是当人们生活改善、生活质量提高的时候,对饮食的卫生安全也要求越来越高,不在捡起餐桌上捏掉的食物,多半是餐桌的卫生让他们怀疑,让他们望而却步。
庄稼人是离食物原本样子最接近的人,他们是食材的提供者,所以我们也会在收货的季节,看到老伯弯腰捡起田里的稻粒,放牛娃捡起了路上的麦穗,对于他们来说,每一颗粮食都无比珍贵。
庄稼人建房,会在正梁上悬挂一个红色布包,里面放上各种粮食、钱币。
把粮食挂在最高的位置是对粮食敬畏。比红色布包矮一点的横梁上,金黄的玉米被栓成挂子挂在上面,屋檐下的人们,头顶有粮,院里有炊烟袅袅、进进出出的鸡鸭鹅……
敬畏食物,最简单的方式就是珍惜。食物给予人们的,最直接的就是心安。
认真对待,认真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