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碗
作者:钱大江
记得小时候看过补碗和补缸的。诸暨有一种巨大的缸,一般是用来腌蕃薯藤的,那是家里的猪整个冬天的粮食。腌长脚白菜的缸要小些,但在使用时总免不了磕磕碰碰。而碗就更不用说了,有一种花就叫打碗碗花,可见碗更易打碎。那时穷,什么也舍不得扔,所以破是破了,仍把它们收拾在一起等补碗佬来。
补碗佬到了大队后,大家都争相把他叫到自己的台门里。师傅在哪户人家的屋檐下或是台门中央的道地里,把诸暨话叫“个生”的马扎凳及工具包放下坐好,在大腿上放置一块漆黑的皮布就开始干活了。
补碗师傅东家布包里的碗太碎了,对不起没法补,但也忘不了补上一句:“你不要乱扔啊,小孩子的手脚要戳去的。”西家的刚好成块破成了两半,这可以补也划算。于是他将两块碎碗片在大腿上吻合抖拢并固定好,再拿出木柄钻子,在碗缝的两边各钻两个洞,然后从一个医生放针头的铝盒子里用镊子捡出一只铜做的小小的马蟥钉,在两个洞之间轻轻地敲进去再敲平整。我喜欢听那小巧的尖头锤子敲打的声音,“笃笃笃”的声音并不轻脆但很笃实稳劲。这声音我还没有听得过瘾,他一只碗已经补好了。
补碗敲钉补碗的师傅除了补碗还会在姑妈家新买的碗底打字。我不说刻字是因为碗底的字确是他用尖头锤和一根后来听说是金刚钻的钉子一点一点排列地打出来的,打好后不知他用什么粉估计是铁粉洒在那些点上,再用大姆指一挫,那字就变戏法似的显现出来了。
记得我家的碗里有“兴”字,那是爷爷的名字。有些碗里有“攸”字,那是我父亲名字的变体字或是补碗佬打的贪懒字。我爸把自己的“幼”字改了“悠”字,也许是补碗佬在打字时为了省事就少写了一个“心”。不过从他提醒东家邻居不要乱扔碎瓷破缸片来看,他倒确实是个善良的有心人。
补好的罐子我记得我家的碎碗片是放在灶台上的烟囱神龛里,不仅是放得高安全,更可能是为了提醒我和妹妹吃饭时要小心,不要打破碗浪费粮食。那时我还没学到“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名句,但要做人家(节约)是太婆一直在教导的。现在想来,放破碗碎片的我的太婆或是爷爷真是用心良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