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亿的世界和一个你——唐诗远
手指滑动着屏幕，你会停在谁更新的那一段。
这首歌单曲循环，下一首，再循环又是几年。
你的理智全盘败给情感，你对爱情的偏执，让我觉得你傲岸。
一天一天一天一天，你都没有停止对她思念。
一句一句一句一句，你都没有说过一次遗憾。
1.
2005年， 最火的超级女生比赛落下帷幕的时候。我们那会儿都才大一，大青是我们宿舍最先买笔记本电脑的那个。
联想超级本，我们争先恐后登上QQ，MSN和各个视频网站。
只有刘大青自己，酷狗默默播放着一首歌，【恋恋风尘】。
一个星期后，我们终于要吐了。
大青，歌词我们都倒背如流了，你到底在听什么？
他说，回忆。
我把我桌上的臭袜子扔过去，行行好，换一首，来一首【一丝不挂】。
他说，那我出去听。
祥子说，别，我等着系花上线呢，外面怪冷的，网线也牵不出去呀。
剩余的人默契的带上耳罩，统一说有人说话再叫我。
大青生得粗糙，五大三粗爷们一个。据说却是地税局高干之子，我们面面相觑，切，开啥玩笑。
你没见他前天在学校外餐馆门口发传单吗？昨天我们去春熙路钟水饺又遇到他跑堂。高干之子，是高速干活的疯子吧。
晚上大青回来，自己整理着最近所赚的钱，祥子说，大青，金毛狮王叫你明天去一下。
我们美术系系主任，一头白发，白到金了，年龄却不老，五十多岁的样子。那个时候热播剧是【倚天屠龙记】，师兄们画笔一置，就说真像谢逊呀，金毛狮王，风流倜傥。
我跟大青说，你再这样下去，不去画室，不去答到可不行，我们实在帮你编不出理由了。
要不，你给我们说说，你为什么要逃课，明天金毛狮王一样会问你的呀。
大青不说话，他不说那会儿我们也不熟，不好再深究，只好作罢。
换做现在他不说话，八成是醉了。
2.
大学的前半段时间，我跟祥子走得特别近。祥子一身的肌肉，还生得不丑，说话直来直去又不会多想，所以我们特别好。
我特别喜欢别人的话，不会多想的那类简单人，自己活得不累，身边的人也不累。
开学第一天，我一个人先去领了棉被和枕头，因为东西太多遮挡了视线，在进门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祥子，原本想道歉又不知说什么，很紧张。
祥子说，你踩到我了，屁都不放一个么？
我说，我都踩到你了，还对你放屁就更不道德了。
我说，我还是陪你去拿被子吧。
他说，幽默，我喜欢。不用陪我去拿被子，大老爷们又不是小姑娘。
说完他就走了，连领被子的单据都没拿，唉。
我和祥子从宿舍楼下走过，银杏叶子落了一地，门卫说，302寝室的莫忙走，有你们宿舍的信。
我接过薄薄的黄色信封，绢秀的字体，收信人是刘大青。我的确很好奇信中传递的讯息，打算拿去天台上阳光下通过阳光看阴影里的字。
但是信封太厚，看不见里面的内容。
祥子跟我说，方生，看，姑娘的名字叫师许许，哇，好难得的姓氏。
我说，哇，好难得的姓氏。
他说，你看，故事可能是这样的，姑娘是大青的相好，但是？
我说，哇，但是什么，但是姑娘需要很多钱，所以大青明明是高干之子，却做了高速干活的疯子？
祥子说，那大青这么疯狂的兼职为何？要知道我们学校也是不好进来的，光说专业成绩，也得是各省拔尖儿的那几个，再说学杂费和颜料费，都是高消费。
我说，故事能不能琼瑶一点，他心仪的女孩生了病，大青要为她筹集医疗费。
我还没说完，被祥子爆头，俗。故事应该是这样的，姑娘其实是坐台小姐，大青要为他赎身。
我扔了烟头，哪里乱入的武侠体，气死金庸，古龙，梁羽生。
我说，莫不是姑娘生日要到了，大青攒钱买冰箱，电视，洗衣机吧？
祥子说，切，庸俗。你说我们两个大老爷们，这么好奇，是出自啥心理呀，好奇，好胜还是好色？
我说，你喜欢刘大青呀，没想到你还有断袖之癖。
祥子跟着我追，一路撞了好多水瓶。
祥子后来追过一姑娘，本班，叫唐诗。
这姑娘不开口的样子就像是宋徽宗的瘦金体，竹叶扶风，仙鹤翩纤。
开口那就是张旭怀素的狂草呀，画风陡转。
后来不知怎么，和我们大二就混成哥们，组织大家背着画板到处旅行，逃票。
一次我们在峨眉山金刚嘴看日出得知，原来姑娘早就有了喜欢的人，至于为什么没有在一起，不得而知。
也没有敢问，问了她的九阴白骨爪打来还好，要是和大青一样沉默，岂不是大家都尴尬，所以还是不要问了。
不过，我当时在家短信投票，是支持李宇春还是张靓颖来着？因为她们都是成都的咯，反正现在到处都是她们的歌。
不久有一姑娘主动追我叫杨眉，音乐系。额，扯远咯，拽回来。
3.
那封师许许的信里居然也是钱，汇票，大青第二天就给邮寄回去了。我跟祥子特亢奋演绎着福尔摩斯和华生医生，一直跟踪大青了几天，感觉真相就要来临。
结果，我们也被别人盯上了，谁，杨眉呗。
杨眉一头摇滚范的爆炸头，在校车后排拉我的领子，美术系的方生，起先我去你们宿舍找你，你都不在，我还以为你躲着我，原来你们在跟踪室友。
祥子在旁噗嗤一笑，因为几天前我跟他说，要不我们去跟踪大青吧，正好可以避开杨眉。
这么被杨眉跟着也不是办法，我看校车上的人很多，不想让她在公共场合难堪。
我让她把头靠过来，我轻轻说，对不起呀，杨眉，我不喜欢爆炸头的姑娘。
哪知道杨眉一点也不退缩和伤心，趁着我们距离近，她居然亲了我一口，还是唇上。
还好没几个人看见，没引起不必要的人群骚乱。
但是自从被杨眉亲了过后，我的整个心都骚乱了。根本对大青的高干行为一点也不好奇了，我每天都在想呀想杨眉她到底听懂我的话没有，我说的是我不喜欢爆炸头的姑娘，而不是我喜欢爆炸头的姑娘。
但是，现在我宁愿她是听成我喜欢爆炸头的姑娘，因为，因为呀，我喜欢上杨眉了，没有任何征兆。
我开始整个脑袋都是她，画画的时候笔会掉下来，和祥子说话的时候会走神，要命的是，我们学校很大，有两个食堂，我们宿舍离西苑食堂很近，几步路就到了，可音乐系在东苑，我天天拉着祥子去东苑打篮球去食堂吃饭。
祥子对近来我陪他打篮球感到很吃惊，方生，你不是说你不想到这边打篮球，是因为东苑饭很难吃么。
我支支吾吾说，恩，他们可能换厨师了。
我以前不喜欢运动，不喜欢打篮球，就跟祥子说，打完篮球就饿，就要吃饭，但是东苑的食堂好难吃。我就在西苑陪你打乒乓球吧。
祥子说，好吧，你陪我打乒乓，我请你吃饭。
我在人群里找呀找，却再也没有见到一个爆炸头的美丽姑娘。
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她是短发长发你都喜欢。短发你觉得她活泼可爱，长发你觉得她美丽端庄。原来只是那瞬间，你的喜欢与否。
你若不喜欢，任她是天仙，你也只觉得那个姑娘好奇怪，白衣黑发好像一只鬼唉。
原来杨眉是听清楚我的话的呀，过了一周，她出现了，是清汤水面般的直发。
我们是午饭过后在东苑和西苑中间的物理实验大楼遇到，她走上来说，方生，我去你们西苑食堂想让你看见我为你换了发型，却总遇不见你。
我说，鱼长了那么多的刺在身上，你说它会疼么？
祥子说，对不起呀，杨眉，方生他有一毛病，紧张的时候会乱说奇怪的话，或者说是被诗人附体。
鱼长了那么多的刺在身上，你说它会疼么？
我们心里掩藏了那么多的秘密，我们在笑了过后所以会难过。
别人是一紧张会闭上眼睛，打嗝，或者出汗，脸红，说话不顺溜，我是一紧张就天马行空说奇怪的话。
祥子以为我还会继续躲着杨眉的时候，我却总往音乐系跑，跟杨眉出去踏青赏花。
所以祥子牵着系花出现的时候，我简直压抑了，难道都不是爱，只是春天来了。
春天的时候，大青的那个谜底也揭晓了，有个叫迦南的姑娘来找他碰面。
姑娘高高瘦瘦，剪着齐刘海，穿着高跟鞋和黑色淑女裙，像是刚从某名牌新品发布会秀台上下来。
我们终于知道了，原来大青是帮小学同学筹集去英国的学费。
不过，等等，只是纯粹的小学同学，这么拼，谁信，祥子都不信。
姑娘走后，我跟祥子问他，钱是给她的吧，你喜欢她，她知道吗？
大青回答，是呀，也许她从英国回来后我会告诉她。
大青接下来的这段话，让我们都震惊。
他说，我不想我对她的喜欢，只是人对物品的占有，我希望她可以拥有更多的知识，接触很多有思想的人，甚至她建立她自己的圈子，平台，甚至于格局，我希望她能实现她的理想。
大青对爱情深刻的理解，让我觉得他好光辉傲岸。祥子肃然起敬，神圣的爱情呀，让我给你带上王冠吧。
终于，大青亲自给我们拼凑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大青和迦南是小学同桌，大青小时候还算是问题学生，勇猛的班主任没有放弃任何一个学生，希望好学生可以带动其他学生一起学习，所以他们的搭档很怪。
迦南的父母离异所以很少说话，而大青总在找迦南说话，从阿童木到金刚葫芦娃。迦南就看着他，什么也不说。
迦南也不管大青，自己的作业写好了就放在抽屉，大青自己拿了抄，发现了也不告诉老师，每一次她都跟大青说，最后一次给你抄。
大青就开始给迦南带好吃的，雪糕，麦芽糖，给迦南削铅笔，整理文具盒。
迦南最怕上美术课，因为她的想象力不好，每次都不知道画什么。大青就草草讲自己的画画好，帮迦南仔仔细细完成作业。
初中两个人原本不在一个班级，大青自己找到教导主任并发誓好好学习就调到迦南的班级。
后来大青成绩居然翻天覆地，从成绩表倒着看一下就找到，到从上往下看一下就找到。
那个时候也不是喜欢迦南，就是想着两个人这么在一块互相抄作业挺好。
后来两个人统考的总成绩一模一样，当然不是相互抄袭的，只是机缘罢了。这个成绩除了不可以选择市里最好的高中，可以选择第二第三。大青和迦南就商量，为了继续抄作业又没人告发，继续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级，继续做同桌吧。
最后他两个真的居然同班了，虽然没有同桌过，但是相互默契都在。
大青已经不用抄作业了，迦南也从沉默无言的少女慢慢变成人群中心。她除了身材慢慢的抽条，变高，智慧也在增长。
她在公交车上问大青数学题，和大青背英语单词。她问大青，你的理想是什么，大青居然回答不上来。
高二的少女却说，我的未来很坚定，想去英国学金融管理。她跟大青说，我一直觉得你画画很棒，我好希望你未来成为一个画家，我负责养你，而你画画。
大青立即说，我的梦想正好就是成为画家，那是我喜欢的，也是我擅长的。
后来大青自己用私房钱偷偷报了美术集训班，当一年半后他的大学通知书是一所本市最好的美术学院时，父母都很诧异。
他们原本以为以大青的文化成绩上了二本就差不多，结果是重点。他们原本以为他在家画画只是缓解高考的压力所以并没有干涉。
大青说，如果父母当年知道了，干涉了，我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坚持。
高三的时候迦南父亲经商出了些问题，听说是一个主管收了材料供货商的钱，以次充好，在施工过程中除了问题，死了好几个员工。这一次灾难，使得迦南家濒临破产的地步。迦南表面并未受到多大影响，自己调整自己的心态，但成绩一次次下滑。
等大青到大学报道的时候，迦南已经复读了一个月了。
大青不能陪她复读，因为他知道复读根本没有时间做其他的事，也找不到借口复读。他知道大学可能会自由些，于是自己一个人到处攒钱给迦南去英国用。
我说那那个师许许呢？
他说，方生，那是另外一个故事。
我说，我知道了，大体我们都知道，高中同学，喜欢你，对吧。
大青惊愕的点点头。
故事完了，我拍拍祥子，祥子已经睡着了，迦南从双流机场的飞机也不知道飞到哪里了。
大二下学期的时候，祥子走了。这斯说美术已经学得差不多了，文凭就是张纸，还是社会能力重要，就出去自己创业去了。
我在想，不是系花跟他分手造成的吧。
于是问他，只是单纯的想提前出去，不是因为系花？
祥子说，我们是和平分手，我依然爱她，只是不能近距离的在一起，我爱爱情甚过于爱她。
祥子大三就没来报道了，我看着他空空
的床位和没带走的画板，水壶发呆，他的那句，我爱爱情甚过于爱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理所当然，我和大青越走越近，大青已经慢慢把落下的课和学分补回来了。
他也不再出去做兼职了，因为他所汇的钱被退了回来，迦南的电话慢慢从关机到空号。
大青去了一趟英国，站在英国第二大的城市伯明翰的街头，他说，原来英国的街这么清瘦，落日西坠，好美。
他说，可惜，我原本是来淋雨的，可惜，她没有出现，我只是担心她，我什么都不要。
回来后，大青开始单曲循环一首歌，【我不愿让你一个人】。
这首歌单曲循环，下一首，再循环又是几年。
手指滑动着屏幕，你会停在谁更新的那一段。
这世界有六十亿的人口，要忘记一个你，怎么这么不容易？
要找到你，这么更加这么难。
迦南并不是人间蒸发，大四，大青和我在青城山看青山绵绵如睡的时候，一个英国的电话打来。大青正在架画板，我替他接的，对方是轻柔的女声说，大青。我说你等等。
迦南说，大青，我父亲在财政上遇到很多的问题，我已经用了很多方法去解决，最后都解决不了。
他说，我可以让我爸爸出面。
她说，你爸爸再拖关系都解决不了，你一直相信我的判断。我不能再连累你了，你记住我说的话，如果你要等我，你继续等，我不会阻止你，但是我更希望你在这人世能够好好的幸福。你一直有个缺点，懒得去了解人，我是希望你能看看你身边的好姑娘。
大青说，我答应你，我不等你，答应你去认识和了解其他的好姑娘。
大青说，她最终嫁给了别人我不觉得遗憾，我只是害怕她内心担忧我。
她一直知道我对她好，我喜欢她，那就足够了，我会去认识别的人，用我的全心全意去爱别人，像爱她那样。
又过了六年，六年也不是很长，只是跟杨眉分了个手。我也不是喜欢翻账和让别人和自己难堪的人，就如此分开了。
约好了跟大青碰面，祥子要第二天才能到。
我和他挤过繁华宽窄巷子，逛到锦里的酒吧。
酒吧有人唱着【再不疯狂我们就老了】，我说，疯不疯狂我们都会老。
大青问，这谁的歌呀，新出来的？
我说，李宇春，已经出来好多年了。
大青笑，你不是不喜欢流行音乐么？偏执于你的留白藏诗画风。
我说，你不知道吧，我也疯狂过，爱过一个音乐系唱流行歌曲的姑娘，叫杨眉呀。
他不知道如何接话，我说，大青，我看起来很老么？
他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我说，我们美术馆馆长问我，方生你今年三十几了？
我说，我马上三十了。
大青放下瓶子说：你们馆长太过分了，你那里像三十好几的样子，明明是六十几了。
我把雪花放下，滚蛋，不能一起愉快的回忆吗？
我问他，大青，这十年你后悔吗？
大青干了一瓶雪花说，我打算再等一个十年，等她需要我的时候，像阿童木一样出现。
我噗嗤一下笑了他酒水一脸，阿童木，阿童木。
大青，你个笨蛋，十年，人生有多上个十年？
一天一天一天一天，你都没有停止对她思念。
一句一句一句一句，你都没有说过一次遗憾。
你的理智全盘败给情感，你对爱情的偏执，让我觉得你傲岸。
这世界明明有六十亿的人口，要忘记一个你，怎么又这么难。
他说，哦，对了，我在黄河岸边买了三百亩地，二十年租用权限，用她的名字命名:迦南之地。
我惊叹，更傲岸了。
他说，我想打造第二个重回桃花源，拿来租给别人植花，种稻。
我说，这个好，还可以养鹅，放羊。
他说，方生，你来帮我管理吧。
我说，这个我实在不擅长呀，我一个仁南立交桥下棋的老友约我去阳城住一年半载。
【圣经】上说，迦南之地，是上帝许给约书亚的一片土地。那土地有味道美妙无比的葡萄，汁水饱满的石榴，还有沉旬甸鼓嘟嘟的麦穗，是一片流着奶和蜜的福地。
你看，季节选择它的颜色，人们选择明日衣衫，而你选择她，做你生命的狂欢。
所有的爱都是华丽的冒险，所有的季节都预约着感叹，而我感叹他，爱得如此心甘情愿。
而那有味道美妙无比的葡萄，汁水饱满的石榴，还有沉旬甸鼓嘟嘟的麦穗，流着奶和蜜的迦南之地，我们终究都会到达。
作者 唐诗远 图片来自：栗子
作者唐诗远 ——原创首发于微信公众号：“耀斑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