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
也许是从小受教育的缘故，很清
楚地记得那时候有一篇课文，课文的名字记不得了，但里头有一首歌谣讲到算命看风水之类的人，倒是记得很清楚，那歌谣是这样的：“阴阳先生好说空，指南指北指西东，山川果有好风水，何不埋他老祖宗？”加之父母亲也从不搞那些个劳杂子，于是，便从不相信算命之类什么的。那时候还有同学听大人们说过这样的话：“算命打八字，出钱养瞎子。”所以，算命先生是没有赚到过我的钱的。
但作为少年的我，却有时候也免不了在好奇心的支配下，到那算命的地摊或桌子旁去看看热闹。只见那人常常是板着指头，以大拇指轮番地与另四根指头相交，嘴里还煞有介事地叽里咕噜着“甲子乙丑丙寅丁卯”什么的。这些我都不记得了，印象最深的倒是一个测字先生也许是自己生造也许是他师傅传给他的那个很有意思的字。
那是初中时，我家住在澧水河边一个叫做新码头的地方，每日里上学放学都要经过一个算命摊子，那是在一个街角拐弯处，不大的桌子上有一书立，上写着“新码头雷聋子代写书信文件”几个大字，桌子上还有笔墨纸砚和几本算命的书，那人肯定是姓雷便不用说了，他大约五十多岁年纪，戴一副老花眼镜，唇边有几根稀疏的胡子，每日里正襟危坐在桌旁，没人的时候就自己看看命相书，有人来了，便替人或写信或算命。司空见惯了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但有一天我却大开了眼界。那天放学了，正要拐弯回家，恰好看见雷聋子在给一中年妇女测字，那妇女从一个竹子做的签筒里抽了一根签，签上就只有一个字，那字我是认不得的，毕竟那时初中还没毕业，不知后来大学同学中专事研究古汉语的彭逢树兄与段观宋兄认不认得，也不知现在搞汉字默写出题的先生们识不识得，不过，如今的电脑上好像也是打不出来的，那字什么样？乃上下结构，上面一个“生”字，下面一个“死”字，“生”字的下面一横就是“死”字的上面一横。只听得那雷聋子看了那签后，询那妇人所问何事，妇人回答，丈夫出门数月，音信全无，不知情况怎样，家人很是焦急。只见雷聋子将那签执在手中把玩一番，然后扶了扶眼镜，又摸了摸唇边不多的几根胡子，还轻咳一声，便开口细细说道：“这是个ché字（注：湘北方言，意即‘挣扎’），你丈夫现有病在外，正在ché命，若ché赢了，则会活着回来，若没ché赢，就……” 一番话，说得那妇人眼泪汪汪，听得我口呆目瞪：居然有这样的一个字！这算命的比我们老师认识的字还多啊。后来学了汉字的造字法，才知道那字应该是个会意字，一生一死，生死一线牵，觉得还造得蛮不错的。
前面说算命的没赚到我的钱，那也不尽然，也有那么一回，确实给了算命先生几个小钱。那是几年后，我下放“接受再教育”，正值“双抢”酷暑时节，中午休息时，只见一盲人拄着一竹棍路过居所前，手中还敲着铜铃，知其为算命者，于是我和一同下放的小龚，还有一个来看望我们的老乡便于这百无聊赖之中叫他给算算命。盲人操慈利口音，问了我们几个生庚八字之后，便一一说道开来，别的我记不得了，只是记住了他所说的我们几个人可能活的年龄，其中一个是可活58岁，一个62岁，我的最长，可活64岁。就为了那我多出的几年寿命，那两个同伴还起哄地叫我多给了那算命的两毛钱，两毛钱虽不多，但那时一天的工分值也就三毛钱，叫我心疼了好几天呢。而今几十年过去了，那个唯一不是知青的老乡早已于过后没几年就因病去世，而我和小龚到如今还活得好好的，也早就过了那盲人给我们预见的寿命期限。现今的我，已经是“七零后”了，呵呵！于是，我更加地不相信什么算命之类的了。
当然，也有很是相信算命的人，记得小时候，我住在生产街，据同学说，有个什么瞎子，算命很准的，不少人找他算命，生意相当的好，而最出名的是，他算出自己什么时候将会死去，后来果然就在那天去世了，听到这话，当时我的确无言以对，而因此我也就无缘见到那人了。但若干年后，我岳父的去世，倒是给这事下了个注脚：记得那年岳父病了，我与妻子前去看望，那时岳父躺在床上，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碍，于是我们当天便返回。才过一天，妻弟又来电话，叫我们快回去，说岳父不行了，我不信，妻弟说得很是急切，于是又请假而往。岳父还是躺在床上，似乎还是没什么大碍，但这回岳父说了，“我就在今晚九点归天。”我不信，他也不多说，记得那晚七点多钟，有人来看望他，他还叫我给来人端茶装烟，我更不信他会这么快去世，但就是那么说怪也好，说巧也好，就在快九点钟的时候，他老人家无声无息地就阖然长逝了……
后来我分析，人们常说的“气数已尽”应该就是这么个意思。岳父是远近比较有名的老中医，那个时候他已经知道自己的生命能量已经消耗将尽，正所谓“油尽灯灭”，大约也就那么几个钟头了，所以说出了那样的话。回想到那个什么瞎子也应该是这样，因为我们中国从古代起始，巫与医就是一体的，韩愈老先生就说过“巫医药师百工之人……”，这可是上了经典的东东。
现在经过澧水大桥的引桥附近，常常见到有人在算命地摊前叫人给算命，其中不乏穿戴时髦的青年女子，我的确是不屑一顾。特别是看到那地摊上的两句似对联非对联的话语，更是觉得有些啼笑皆非的味道，那话语是这样的：指点迷途君子，提醒久困英雄。如若他有如此的能耐，为啥不给自己算个好的前程，而要在那里每日价遭受风吹日晒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