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之光
运河的微光闪耀在黄昏的暮色中
父亲掌舵的小船飘浮如麦秸
遥遥的对岸是祖母絮絮的祈祷
归航,船舷轻吻堤岸泥土芬芳
嫦娥之脚侵袭这片生存之土
运河在月光之火下焚烧扭曲
生之痛楚化为玄鸟腾空而去
你看不见祖先裸露的尸骨吗?
这儿,那儿,风无法使它们碎裂
我的梦中,常常被航船的鸣声惊醒
那是骨架的摩擦铮铮作响
哭泣,化为肉身最原初的动力
每一位母亲都接近神性
从婴儿的啼哭声中
太阳才显现光辉
婴儿离水很近
岁月之神捞起每一个早晨
跳跃在柔柔的波光里
抬起你带着血污的脚吧
从这里踏出一条通往天国的路
或者纵身跃入运河的怀抱
魔鬼总是化为善面的狐狸
女妖或者精灵也常常出没
你没有神圣,褪尽了,除非
有人再敲响河那头的钟
坚强的祖先将神埋入海底
并把船儿击碎------我们是陆地的蜂
尽管苍鹭遮蔽田野
叼尽了女儿泪水化作的珍珠
燧木的火星依然照亮屋的一角
祖父在修理破旧的船桅
他的预言,常常可以实现
甚至半个苹果会失而复得
(我的姑母,或许不是)
祖父坚称她飘自运河之上
但祖母从未停止述说分娩的痛苦
她有老鹰一样的锐爪
只要举起双臂就能飞翔
她带着我飞离运河之上
从遥远的山上眺望
运河躬身前行,痛苦万分
(这个印象深深印入我紧闭的双眼后面)
木船在十二月的雪水中起浮
枯朽的船桨镀上了银色的镶边
满船的鱼腥随西风吹上岸来
收获的季节使每个人返身而回
祭台的红烛照得运河彻夜血亮
我的姑母也在人流之中
她如苍鹰扑向木船
叼走一条三眼鳗鱼
所有的人都看见她,三眼鳗鱼
一同跌入深深的雪里
在嘶嘶的白光中化为乌有
祖父刨出了三尺长的坑
为埋葬姑母----夭折的人儿
埋葬了一无所有
五月的雨带不来一丝暖意
坟头坚如磐石
三眼鳗鱼常常跃上河堤
孩子们的脚印涨满了雨水
我们被选中去寻找敲钟人
母亲将最后一只鱼眼挂在脖子上
钟已经很破旧,敲钟人没有诞生
所有的人陷入困顿
月光化作粉蝶扑面而来
我听到姑母坟茔的花开
没有人相信我受到召唤
看见骑瘦马的高僧了吗?
他一直西行,西行
直到太阳化为血斑的地方
你竟怀疑他猜悟的一切
他知道水流的方向
那儿是成长帝王的地方
少女探着脚丫蘸取沁凉的河水
这诞生她圣洁生命的源泉
我可曾想秀发中滋生着毒草
梳洗的水面漂满绿色的浮藻
妹妹恋恋不舍的目光中蕴含悲伤
水即将死去,如腐朽之神
这被借用的肉身应当归还
暂别与重临使河水沸腾
我看见自己的尸体漂浮在河流之上
钟声敲响在河流的势力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