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

清风摇着樟树的叶子，哗哗作响，千万别走到树下去，樟树在下雨呢，阵雨。

可我无路可去，只能硬着头皮跑过它的领地，雨水滴在身上，令人生厌。

有太阳的日子，我喜欢称之为香樟树。

记得老家的门口有一颗樟树，年岁比我大不知多少，遮天蔽日，幸好是在屋角，不正对着门。

春天的树木总是不甘寂寞的，万物都是。

落叶纷飞，不分昼夜，新绿的细叶渐渐占满枝头，稍微褪色的老叶不得不推出历史舞台。

走到树下，抬头一看，正好能抓住一片叶子，闻一下，依然是浓厚的香气。

我喜欢抓上一把樟树叶，把手染得香气四溢，然后跑过去让伙伴们闻，不过他们都不喜欢，唯我品味独特。

我们家的砧板就是樟树做的，树的年轮清晰可见，切过几次菜，砧板的香气渐渐的淡了。

我总在想，什么时候换一块新的砧板，等了一年，砧板还健在，经久不坏。

一年对于我来说实在太漫长，后来就不指望这事了。

有一次节日，这几年忘性大，想不起哪个节了。

家中宴客，姑姑家都回来了，奶奶那天是最高兴的，一大早就唤我去摘樟树叶，说是用来炖肉。

那可正中我怀，这么好闻的香气怎么能不入菜呢。

我搬着沉重的梯子，摘了一盆新鲜，用井水冲洗干净，交给奶奶，然后就打算围着灶台不走了。

后面实在等不到树叶下锅，门外传来姑姑们回家的声音，自觉跑到门口充当了迎宾小子。

只记得那天的肉很香，人多的时候，小孩子是不能上桌的，只能夹两筷子菜下桌去吃。

后来，商店里到处都有底料、香料售卖，我再也用不着去摘叶子了，每天早上起床，奶奶都叫我去扫地，院子里满是樟叶。

再过几年，我读初中的时候，搬了家，再没见过那么高大的樟树，一直到我考上大学，来到另外的城。

有幸遇到了更大更高的香樟树，有的成群结队，有的傲视群雄，连我们学校的校徽上都印着一棵香樟树，枝叶繁茂，郁郁葱葱。

我在那样美妙的，流淌着香樟叶和香气的校园里流连忘返，实在是人生之幸。

时光匆匆，老家的樟树已经不见了，不知成了砧板，还是成了干柴。

我也已经记不清几年没回学校看看了，那些樟树还好吗？

用情至深的事物，难免惹人遐想，想来却又不免心痛，惋惜，无奈至极。

人类真是一种奇妙的生物。

和最近的天气一样，我也成了一个善变的人。

如今，此刻，下雨天的樟树却变了味道，像一个个冷酷无情的敌人，那叶间藏着的雨水，仿佛无数的暗器，随时准备给人致命一击。

远远的看着就很威严肃穆，一棵棵树，黑团团的排着队，假若周围空无一人，真的需要有几分胆色，才能穿过这片黑暗地带。

我本该深深喜欢这些树的，假若是黑暗，我也该融入黑暗。

想起我伸手抓过的落叶，那棵不在了的树，似乎又无处不在，清风摇着树叶，哗哗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