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烩25|抉择
故事烩25|抉择
已经是腊月二十四了，A校跟前的小饭馆陆续关门了，晚上走在这条小路上有点寂寥寒冷。 A校坐落在这座省会城市的北郊，教职工们的生活区都在市里，这条路上平常主要靠大学生供养的小老板们一年来已经挣足了银子，学生放寒假后他们接受不了门庭冷落，性子急一点的一过腊月二十就收拾起行李回老家了。
郝强强和肖颖手拉着手边走边看，借着昏黄的路灯辨识着饭店的招牌，不远处是一家门面比较大的东北饺子馆，郝强强一眼就看到玻璃窗里面还蒸腾着的热气，他拉着肖颖加快了脚步，说：“这个店面还可以，就它吧。”
肖颖也不答话，只顺从地跟着郝强强走了进去。
里面三三两两地零星坐着几桌人，老板过来招呼，郝强强问了句：“有没有安静点的座位？”
老板瞅瞅这一对学生样男女，说：“有一个小包间，里面坐吧。”
郝强强和肖颖一前一后就朝包间走去。
说它是包间，也只因为有一面一面的木板墙把它围了起来，挡住了别人的视线而已，桌凳还和外面的一样，铁架子铁皮面的小圆凳，桌子上铺着一次性的塑料台布，一次性筷子、方便式抽纸盒、硬塑料小醋瓶、牙签筒等整齐地摆在桌面中间。
郝强强用手指确认了一下，凳子是干净的，便把肖颖的两胳膊一抓，将她摁下坐定。郝强强脱下羽绒服，从兜里掏出了两瓶“小茗同学”冷泡茶放到桌子上，把羽绒服放到了空着的板凳上。他开始招呼服务员点菜了。
肖颖抬起脸看着郝强强，郝强强笑眯眯地回看她一眼，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肖颖长得白净苗条，细细的眉眼，小小的五官，连鼻子头都是尖尖的。郝强强浓眉大眼，国字脸，连嘴巴都是大大的，一笑就露出十几颗白白的牙齿，那白很是干净迷人。
肖颖一阵走神，有时候她觉得，自己被这个男生吸引也可能纯粹是一种错觉，现在在昏黄的灯光下看，他的皮肤是真黑，是不是因为这才显得那一口牙齿特别白, 和那双大大的黑亮的眸子配合起来发出迷人的光彩，以致整个人都被衬得很亮？
郝强强没有察觉到肖颖的细微感觉，他在兴致勃勃地研究着菜谱，和服务员不停地盯对菜名。
一般都是这样的，男孩子获得一种身心的满足后总是这样的得意和放松，肖颖心里涌上一股酸楚。
今天，是她主动从老家上来找他的，放假十来天，她在家里呆得很是郁闷，父母自从知道她和郝强强的恋爱后，就开始阻止，这个寒假更是每天都在念叨这事。尤其打探到她考研感觉还不错后更是强烈地反对他们相处，并要求她这个假期一定果断了结这层关系。用妈妈的话说：“他连考研都不想，穷得只知道每天想办法出苦力挣钱，这样目光短浅的男人，怎么能配得上你！”
肖颖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他甚至觉得郝强强自力更生吃苦挣钱是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当然，他俩在一起，肖颖也从来没提过什么高消费的要求，郝强强为他做的事都很实在，比如早早地在食堂打好晚饭等她，晚自习后送她回寝室，周末请他在学校跟前吃顿饭，最浪漫的事也就两人一起在跟前的电影院看场电影。
俩人学的是工科，女生金贵的很，也有不少男同学打过肖颖的主意，但她感觉郝强强有一种超出他年龄的成熟和稳重，给她一种可以依靠的大男人的感觉，而其他男同学相比之下就是男孩子一样了。如今，爸妈却把她一贯引以为豪的郝强强的优点总结为“人穷志短”，让肖颖忽然心里堵得慌。
其实，他俩在一起不是没谈过未来。
当初商量考研问题时，郝强强说：“你考吧，我就不考了，姐姐在读研，还想读博，爸妈身体不好，没法工作，我只想早点赚钱，减轻家里的负担，你考到哪个城市读研，我就到哪个城市去工作。”
肖颖觉得很有道理呢，考研可不能保证俩人就一定能考到同城的学校呢。当她把这个想法跟爸妈讲时，一贯很疼爱她的爸爸也说话了：“合适不合适可不光是地域的问题，不在同一高度了天天绑一块儿也没用。”
把爸妈的话往深里想想，肖颖的心有点乱了。
越是烦恼的时候，肖颖越是思念郝强强，其实，他们放假才分开，还不到二十天的时间。但他们毕竟从大一就在一起了，从生理和心理都对对方有了强烈的依赖，特别是大二后半学期，两人在一次聚餐后交付了彼此，他俩更是总想挤时间粘在一起。上学期，肖颖忙着研究生备考，已经很是克制自己，尽量减少两人见面的时间。
现在，父母这么强烈地要求两人分手，肖颖也认真地琢磨了他们的未来，但她想见见他，即使分手，她也要当面说给他。她知道他还在学校，他一年的两个假期基本都呆在学校，他勤工俭学，放假帮学校看门值勤，这个寒假他值的是夜班，白天还跟着一个老乡给人擦玻璃，一天能挣一百块钱。
肖颖一直是知道郝强强的家庭情况的，他也从来没打算瞒她，也没法儿瞒。从大一开始，他就每天下午活动时间去食堂帮忙，每个月有450块钱的收入，再加上放假当家教、打零工挣的钱，一年在学校的开销基本就够了。而且，因为要自己去联系各种挣钱的门道，郝强强在校里校外的生活圈子也大，交往也广，肖颖觉得跟上他还是很靠谱的。
郝强强和肖颖的认识想来也是缘份。大一新生舞会上，肖颖本来是一个男孩子约好的舞伴，而郝强强并没有约好女孩，只是随便去看热闹的。他当然注意到了长得有点像林忆莲的肖颖，他也看到了把肖颖搂得都快贴着自己身子的那位不太文明的同学。
也不知是肖颖转到他跟前时向他使了眼色还是郝强强主动救美的英雄主义情结起了作用，反正一曲探戈结束后，郝强强向肖颖伸出了手，肖颖愉快地站起身，郝强强甩了两个急转，两人快速滑向舞池中央，远离了那个男同学的视线。
之后，整个晚上他俩曲停人不停，一直跳到把那个男同学气走，他俩才解气似地坐在沙发上歇了下来。两个人跳得满头大汗，却又心满意足地大笑起来。
新生舞会结束没多久，又是学校的元旦越野赛。郝强强打小在村里练就了飞毛腿本事，刚一入学就参加了本市国际马拉松全程跑，成为学校的知名长跑健将。元旦那天，气温在零度以下，郝强强却很拉风地穿了一身红色短裤短袖运动衫，一路领先冲过终点，夺得全校男子组冠军。
让他激动不已的不只是新年长跑夺魁，更重要的是，他冲过终点时，在欢呼的人群中看到了“林忆莲”。在未正式成为她的女朋友之前，他心里就叫她林忆莲。更让他狂喜的是，当他披着羽绒服被同级的男女簇拥着往大教室走时，“林忆莲”竟然来到他的身边，大大方方地请他喝脉动。
就是在那一天，他牵起了她的手。那天不上课，但他们俩在自习室呆了一晚上，说什么已经记不得了，他们俩都拿了一本书，只是他们都没看进书中的内容，也没多说话，好像就那样坐在对方身边就很满足。
10点多了，他送她回寝室，他慢慢地试探着拉了拉她的手指，她的手指有一点凉凉的感觉，但他分明看见她的脸是红红的，他用自己温热的大手把她的小手全包了起来。她只娇羞地看了他一眼，被他的热量包围着，手指尖都慢慢有了温度。
坐在冰冷的铁皮板凳上，想着他们交往时温暖的点点滴滴，肖颖又看了看已经点好菜的郝强强，难道这个人真的即将要成为自己的前男友了？我该怎么开口呢？
郝强强也开始专注地看她了：“小乖乖，给你点了最爱吃的‘满城尽带黄金甲’，还有鲜菌汤。”
肖颖笑了，也不知谁这么好玩，把拔丝地瓜外粘扁玉米片叫了个电影名，难道今天真的要上演一个悲情的故事？肖颖忽然就伤感起来。
郝强强似乎觉出了一点异常，刮了刮肖颖的鼻子说：“是不是有点不高兴？我一见你总是控制不住自己，一会儿吃完饭，咱还是去要个房间，你好好睡一觉。今天我不还值夜班吗？不能走得太远，咱凑合着吃点。明天我不去擦玻璃了，好好陪你一天，好不好？”
郝强强说着从裤兜里拿出一沓100元的人民币，眼睛看着肖颖甩了甩：“这是我寒假挣的钱，明天给你买件漂亮衣服去。”
肖颖看着对面的郝强强，忽然就想起了妈妈说的话，那水红水红的票子着实颜色是有点俗艳呢，现在，肖颖都只用支付宝和微信支付，身上几乎都不带现金了，可郝强强怎么还拿了这么多的现金。
“别抖擞了，要吃饭了，摸了钱快洗手去。”肖颖不知怎么竟然就脱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郝强强一愣，随即笑眯眯地说：“遵命，小姐，小生这就去。”
郝强强起身去了洗手间，肖颖心里一阵难过，想着刚才见面时，他们俩就在传达室里逼仄简陋的单人床上肌肤相亲，多么地寒酸，她忽然有点讨厌自己，她觉得自己有点掉价了，心里涌起了一阵又一阵的委屈和愠怒。
因了肖颖的情绪，这顿饭吃得没滋没味的，郝强强被肖颖一百八十度的情绪大转弯弄蒙了，肖颖吃着吃着竟然掉下泪来，她抽噎着对郝强强说：“你现在是越来越不在乎我了。”
郝强强的心有点紧，他跟肖颖相处了两年多，对肖颖还是比较拿得准的，可今天她的情绪让他琢磨不透，本来她已经放假回家了还又从老家赶过来陪他，他是兴奋的，从见面那一瞬间她的表情可以肯定，她是很想他的。他因此而忘情了，她也是多么温顺可人啊。难道，是我做错什么了吗？还是有什么事让她伤心了？
郝强强说：“乖，咱们走，不吃了，我今天晚一会儿回学校，先陪你去找一家宾馆住下，你路上一定累了。是我不好。我太冲动了。”
肖颖站起了身子，还抽抽嗒嗒地哭泣，郝强强勉强笑着，一手抱着她的肩，一手给她抹眼泪。肖颖一把扒拉开他的手说：“你划疼我了。”
郝强强一下僵在那里，他看了看自己的这双手，这双寒假擦玻璃以来裂了好几道口子的粗糙的手，苦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呆了。
好半天，肖颖用力止住抽泣，拉起郝强强的手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咱们走吧。”
郝强强任肖颖拉着，木讷地往外走，老板叫了声：“结帐？”
郝强强才回过神来，肖颖已抢先几步走过去，用手机很快支付了。郝强强继续呆呆地跟着肖颖走了出去。
郝强强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在肖颖扒拉开他手的那一瞬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懵懂地不知道怎么办。肖颖此时反而有了主张，她拉着郝强强向学校走去。
快到校门口了，郝强强突然醒悟过来，扭身说：“怎么回来了，先把你安顿住下来再说。”
肖颖说：“不了，今天我陪你值班，让我体会一下你的辛苦。”
郝强强哪里肯依，只想着往出走，肖颖却主意坚定，有着巨大的力量似的，挽着呆木偶似的郝强强回到了学校传达室。
传达室有差不多10平米大，前面是办公的地方，两个电脑桌平放成一排上面摆了七八个监视屏，看着都有图象，是在运行中，屋子中间隔着一堵白墙，后面就是吃住的地方，有一个电暖器放在地上，一个方形桌上放着一个小电饭锅，紧靠白墙放着一只单人床，上面是一床军绿被褥。
肖颖进来走到后面把羽绒服扔床上，就返回前面，摁着不知所措的郝强强的胳膊让他坐在了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她也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对面，温柔地看着郝强强问道：“这么大的学校，就剩你一个人了，闷不闷呢？”
郝强强笑了笑，摇摇头：“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活儿呢，哪还敢嫌这嫌那的，临时工大部分都想回家过年，保卫科人手紧排不开班了，我才顶了一个。我选夜班主要是没地方住了，要是暑假就好了，宿舍是可以住人的，我就可以找其他的活儿了。不好意思，让你跟着受苦了。”
突然就这样生分了起来，他们俩人都感觉到了诧异。郝强强坐在肖颖的对面，他已经慢慢缓过神来了，他用眼睛盯着肖颖说：“有什么事了？你告诉我。”
肖颖低下眼睑，尽量避开郝强强的目光，低声说了句：“明年开学我们都要出去实习了，你是怎么打算的呢？我们又不是一个专业，可能会分开的吧？”
郝强强松了一口气，笑了：“因为这事情担心呀？我就没想过在专业上发展，你到哪个城市实习，我就去那儿看你，我的实习就走个过场吧，反正我不准备搞专业，能拿个毕业证就行了。”
肖颖又有点不高兴了：“知道你就这样，难道总这样给人打零工不成？”
郝强强站起来，从白墙后面拿出笔记本电脑，打开进入E盘，肖颖看见一个文件夹——颖强集团，郝强强点进去，里面有四五个文件夹，有颖强文创、颖强办公、颖强装饰、颖强家政 ，一个文件夹一个文件夹打开，全是公司注册的相关信息，肖颖看到了一个貌似logo的文件，便喊：“停一下，看看这个。”
电脑画面定格，是一个跟2008年北京奥运会会徽感觉很像的图案，只是这个人形更接近奔跑的状态，更有动感和张力，肖颖想起来了，郝强强常说的一句话，没伞的孩子，必须努力奔跑。
郝强强扭头看看肖颖：“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琢磨这些呢，等你考研情况确定了，你在哪儿上学，我就去哪儿注册我们的公司，等你毕业了，我们的分公司说不定就在各大城市都开起来了，你想搞专业就搞专业，不想搞专业就当董事长，想在哪个城市就在哪个城市。”
肖颖没专心听郝强强刚说的话，她想起了他们刚在一起时自己许下的那句话：“我是你奔跑着追寻到的一方晴天。”
肖颖还在看着那个logo发呆，看着那个像是在不停地奔跑的人，她下了决心，今天晚上要留在这儿，陪他值一个夜班，和他一起度过寒假中的一个夜晚，还有明天。
无戒365极限挑战营 第61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