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下惠那么好,不适合做朋友
自己的手杖打自己,总要轻一些。
——高尔基
凡是有鸟歌唱的地方,也都有毒蛇嘶嘶地叫。
——托马斯·哈代
柳下惠那么好,不适合做朋友
九鸦
柳下惠德才兼备,不只能在美女、名利的诱惑下如和尚坐禅,也项下生有逆鳞。
他一生不合俗流,动不动得罪权贵,仕途跌宕得就跟冲浪一般。
本国人是不爱他的,但他名声在外,各国都争相聘请,就如斯人不出,奈天下何的样子,但他哪都不去。
原因就在:我在这坐怀不乱,到哪都坐怀不乱,都是一样的命运;我要是为富贵,鲁国就可以,外币的作用跟鲁币是一样的。
他这个人反正就是不肯变。
柳下惠的道德智慧,就是孔孟二圣也佩服得很,这冲击波就连武夫都得低首垂眉。
当年指哪打哪的战国强秦,打齐国过鲁国的时候,都要严下军令,哪个家伙要敢在柳下惠墓地五十步内砍柴,杀无赦!就好像柳下惠顶不喜欢看人砍柴,你一砍柴他就会整出点什么事来似的。
但是这个人,管仲却不喜欢。
各国都争抢柳下惠的时候,齐桓公小白有一次就问管仲,你在鲁国待过,跟柳下惠熟不熟?
管仲说,还行吧。
齐桓公很高兴,那你们是一定是朋友吧?
管仲摇头,不是。
齐桓公直搓手,可惜了,可惜了,这么好的人,居然不是你朋友。
可管仲却说,柳下惠那么好,不适合做朋友。
齐桓公楞半天。啊,我明白了,网上有个女的埋怨她男朋友说,交往一年半,他还不碰她,你是怕都学柳下惠,没法做生意吧?
管仲气得想打人,但他是齐桓公,只好耐心点。不是,朋友是用来帮忙的,柳下惠对谁都一样,交他没有用。
管仲当年跟鲍叔牙一起做生意,一贯多吃多占,但叔牙知其不贪。后来打仗老逃跑,但叔牙知其不怯。就是一再受惠于叔牙而帮不上叔牙的忙,叔牙也说,管仲这是时机未到。
叔牙这样做,不只是知人,更因为宽厚、通达,不惟道德沦。管仲无叔牙,无以有将来;钱,柳下惠自然也是不计较的,但这种事只怕他只会感到不齿,所以管仲是不要这样的朋友的。
人大约都善于自我原谅,更喜欢利我有偏差的朋友。我有苦衷,你要懂我,你要眼光长远。
但这对于管仲这样的人物,肯定还不是最重要的。
管仲是政治家,权谋家,实干家,现实主义,实用主义,熟知人性,精于权宜,善于变通,追求实效,信任制度,他为了盘活经济,让百姓吃饱,让齐国称霸,是不妨开J院的——这样的人,这样的事,柳下惠怎看得惯,受得了?
他看不惯,受不了,就得写公号,发微博,痛诋,你要按照他的原则、标准来做人做事,肯定是没法混的,大业什么的,想都别想。
水至清则无鱼,名利场、角斗场只讲利益,只重结果,无永久的朋友,无永久的敌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而柳下惠是照妖镜、水晶石,所以柳下惠这朋友,不但管仲要不得,就是齐桓公也要不得。
真正说来,天底下没人喜欢被啪啪打脸,真正爱诤友的人有限有限,柳下惠们有时候也可能的确属于绊脚石的类型,各国的争相聘请,不过是叶公好龙,齐桓公对柳下惠的爱情,不过是没有进入婚姻,这一点柳下惠自己也是清楚的。
所以他才会一面直道事人,一面淡泊自然。你用我,靠近我,那我就只好打脸,你不用我,疏远我,那我就只管做个野人。我不是喜欢孤独,只是怕一再失望罢了,反正我是不改的。也有的打就打,没的打无所谓。
他其实也有他的变通,但是那种别人头疼,自己不头疼的变通,我已无物可伤,你伤只是你的事。做刺儿头做到他这地步,也算绝了。
只可惜,管仲的话齐桓公却只听了一半,他不但说过一清二白,不分亲厚,太过原则,不知变通,老拿尺子卡人的人不可做朋友,也说过不可跟太坏的人做朋友,利害二字要分明。
易牙杀掉孩子讨好君主,不合人情,开方背弃亲人讨好君主,不合人情,竖刁自己阉割讨好君主,不合人情,这一半齐桓公都没听进去。
他听不进去,最后就只好被这三个人隔绝内外,活活饿死。
——易牙、开方、竖刁不合人情,柳下惠不合人情,但是不同的不合人情。人世间,柳下惠不多,管仲不多,齐桓公最多。
高尔基说:“自己的手杖打自己,总要轻一些。”
托马斯·哈代说:“凡是有鸟歌唱的地方,也都有毒蛇嘶嘶地叫。”
巴尔扎克说:“人们看着别人做坏事,听之任之,习以为常;开始时默许别人干,到最后自己也干了起来。”
所以人没有管仲那样的智慧、定力,不想做什么所谓的大事,只想活得稍稍美丽点的话,还是有一个诤友的好。
至少,你不用怕养肥别人,被人饿死,给人权杖,被人干掉。
这么说,柳下惠那么好,可以交。
文/九鸦
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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