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蚂蚁与火焰

精灵王索罗企图以人类国王的身份攻城略地，建立一个由精灵族秘密控制的人类帝国。不巧的是，他腾笼换鸟的把戏一开始就被人发现了。就在他想把发现者灭口的时候，出现了不可思议的情况。

索罗终其一生也没有想明白，那个神秘的人物有什么目的。他可以轻易杀死他，却没有；他救了贲赞，却不让他知道。谭雅女王就在附近，为什么没有出手？

在谭雅的指引下，索罗放弃了自己的宏伟计划，转而去多生孩子，多交朋友，回归了平凡。史书中总是歌颂伟大的征服者，强大的战士。却很少有人知道，索罗是子女最多，人缘最好的一任精灵王。

在人类世界这边，尼普顿一夜之间突然失踪，他的王国立刻陷入混乱。面对这样一个好机会，围困波里尔的帝国卫队却撤军了。

阿罗品诺皇帝这样做也是不得已。他的另一个心腹大患火蚁教刚刚在首都发动暴乱，王宫岌岌可危。

巴兹帝国没有官方宗教，庞大的帝国存在着几十种宗教信仰，一直相安无事。但是到了帝国末期，各个教会开始拥兵自重。宗教领袖借机会发展势力，都成了一方豪强。

同时，新的宗教不断涌现。持续数十年的内乱让帝国的民众陷入苦难。底层民众从拜金狂热中渐渐醒悟，寻找新的精神寄托。一时间，许多有心者开始发明新的宗教来鼓动民众跟随。

这些新宗教不光给阿罗皇帝制造麻烦。几乎每一个割据势力都有令他们头疼的宗教反叛力量。在众多新宗教中，火蚁教的势力最盛。

火蚁神教的创教者是虫师夏洛比。他善于精准控制蚂蚁，本来在伯力伦侯爵麾下效力。夏洛比不善战斗，主要是利用蚂蚁搜集情报或者从事暗杀，只是一个中层军官。

伯力伦与许多大贵族一样，趁着内乱称王独立，后被阿罗的爷爷坤萨剿灭。夏洛比作为叛军的一员难逃死罪。他伪装成牧羊人，化名夏尔，藏身在偏僻的乡村隐居。他这一藏就是十六年，颠沛流离，遍尝人生冷暖。

牧羊人夏尔（夏洛比）

夏洛比不甘心一辈子当个牧羊人，却找不到一个靠谱的君主效力。乱世之中，盛极一时的人物转眼就死无全尸。

夏洛比思前想后，决定效法其他宗教领袖，自成一方势力。他参考了许多新建宗教的故事，精心谋划了全知教（火蚁教）的创立神迹。

一次乡村集市上，人群突然出现了骚动，因为地上凭空出现了一本装饰精美的厚书。这本书的封面上镶嵌着大颗的红宝石，一看就不是乡村集市上会有的东西。

来赶集的牧羊人大部分是文盲，但是他们认得这是一本书，而且很贵重。

“这一定是哪个贵族老爷的书。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是谁偷出来卖的？”

“乡村大集上，谁会买这种东西？”

惊讶的众人正在议论纷纷，那书竟然自己翻开了第一页！

“没有字！空白的书？”

“这可更奇怪了！”

来赶集的人纷纷围拢过来，但是没人敢去碰这本怪书。

正在围观的牧羊人夏尔（夏洛比）突然晕倒，身体抽搐，口吐白沫。他转而又瞪大了双眼，对着空气大声喊话，说着众人都听不懂的语言。

紧接着，不知哪里来了许多蚂蚁，爬上了空白的书页。它们爬过的地方留下了字，这些字燃烧着火焰，然而火却没有把书点着。一页写满了，书自动翻页，继续写。

夏洛比停止抽搐，一挺身，直直站起，走到书前恭敬地跪下，身体匍匐。众人看着这个奇迹，觉得这书也许是什么上天的启示，不少人跟随他跪倒在书前。

蚂蚁写了几页文字之后，自动合上了。然后蚁群驮着那书，送到了夏洛比怀中。

只见夏洛比抱着书缓缓站起，似乎经历了什么难以言说的喜悦。这个平日里老实寡言的牧羊人突然开始侃侃而谈。他向围观的群众解释，万物的主神刚刚召见了他，赐予他拯救万民的知识，神要他带领民众创建幸福的国度，不受任何人的压迫。

夏洛比本来就是个学识渊博之人，他只不过恢复了他真实的模样。但在其他人看来，他从一个普通的牧羊人突然变成了先知一样的人物。

夏洛比之后又举行了多次宗教集会，每次主神都通过蚂蚁用火写下几页新的知识。书上的文字众人都看不懂，这是博学的夏洛比糅合了几种文字之后自创的。他一点一点讲给身边的信徒如何读懂这些文字，以此巩固了自己独一无二的先知地位。

文字的内容主要是夏洛比的哲学思想、教规、以及对完美社会形态的畅想。夏洛比称自己的宗教为“全知教”。他说神会一点一点把世界的全部知识赐给人类。人类需要显示自己的虔诚，神才会继续派遣蚂蚁作为使者，把知识写在书上。

因为该教把蚂蚁视作神的使者，用火来书写教义，所以被外人称为蚁神教或者火蚁教。那本被火焰写成的圣书被称为《火神蚁书》。

火蚁教的成功之处在于秘密发展教众，而不是过早地开始军事割据。长期隐姓埋名的夏洛比获得了一定支持之后，也没有像其他宗教的教主一样急于招募军队抢夺地盘，而是继续跨越各个势力的军事分界线秘密传教。

这也许是因为夏洛比是个战斗力弱小的虫师。他从他驯养的蚂蚁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单个的蚂蚁非常弱小，但是他们有严密的组织，绝对的纪律，和隐秘的生活方式。这样的一群蚂蚁可以看作是一个极为强大的整体，几乎无法被消灭。

火蚁教在不到二十年的时间里，逐渐成为了整个帝国最有影响力的宗教，从偏远的若沁地区逐渐发展到了首都巴兹坦尼。等皇帝阿罗品诺开始注意到了这个威胁的时候，巴兹帝国已经被蚂蚁啃噬得摇摇欲坠。

帝国卫队与尼普顿的大军长期相持不下。夏洛比想趁首都空虚发动起义，夺取帝国的政治核心。他万没想到，暴动开始的当天，尼普顿竟然失踪了。这让皇帝得以调转大军回来镇压。

七十五岁高龄的阿罗皇帝回师剿灭火蚁教暴动。当时的首都约有五分之一的人口都是火蚁教徒。这场暴动的规模极大，整整持续了三天。火蚁教遍布全国的教坛群起相应。一时间，乾坤倒转，天下大乱。

维系了数千年的帝国走到了它不堪的终点，仿佛一个行将就木的病人被人掐住了脖子，那虚弱不堪的身体突然挤出最后的力气，拼命地挣扎，抽搐。

在那地狱般的城市，咆哮、咒骂、哭喊，掩盖在震耳欲聋的熊熊大火之中。千年古都巴兹坦尼被完全焚毁，永远地失去了荣光。

这场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暴动最终被血腥镇压。小心低调的夏洛比教主还是没能逃过巴兹帝国这台失控的绞肉机。大暴动的第三天，他在乱战之中被毒箭所伤，不治身亡。为他陪葬的，是六十万虔诚的教徒和不计其数的平民。

全知教先知 夏尔

创教的先知虽然死了，他建立的制度和组织结构依然完好。火蚁教依然有大量教徒，好像遍布全国的蚁群，杀之不尽。

夏尔先知（夏洛比）被秘密火葬。继任教主莫别克宣称，先知被主神召唤去了另一个世界传授知识。莫别克继续领导教徒奋战，辗转逃亡到了北方的托立尔教坛。那里的叛乱成功了，控制了一片多山的领土。

火蚁教大暴动消耗了巴兹帝国最后的一点国力。夏洛比死后的第二天，阿罗品诺也在愤怒和绝望中病逝了。他到死也没有见到首都的大火被扑灭，和他的帝国一起被历史的灰烬掩埋。

和夏洛比不同，阿罗品诺没有安排好身后事。本来应该继承帝位的长子布查品诺一直被关在深宫里没有兵权。阿罗死后，布查能指挥的只有身边寥寥几个卫士。

城里的帝国卫队镇压完叛军，自己就成了叛军，分成几股势力，开始抢夺城市灰烬中的财宝。皇宫当然也是他们抢夺的目标。传说布查带着几个亲信在宫门陷落之前逃走了，从此消失在历史记载中。

之后的四十余年，帝国破碎的肢体进一步溃烂，大城市全部被毁，总人口锐减七成。漫长的混战后，火蚁教卷土重来。第四任教主夏昆率领教众，在已经烧成白地的巴兹坦尼重新建都，自称为“全知神国”。

这个短暂的政教合一国家只维系了十三年。夏昆死后，火蚁教一分为三，出现了三个教主：夏昆的儿子夏伯阳，夏洛比的外孙女夏莉琳，以及莫别克的侄子夏苏尔。三个分支相互攻伐，给了邻国沙弥汗可乘之机。

沙弥汗王国曾经是巴兹帝国的附属国。它冷眼旁观帝国的毁灭，吸收了大量有钱的难民，快速崛起。全知国同室操戈之时，沙弥汉的铁骑如天兵降临，横扫全国。

沙弥汗灭了全知国，统一了巴兹帝国的传统疆域。沙弥汗人笃信万神教，强迫全知国的百姓改宗。火蚁教再次转入地下。

幸存的火蚁教徒痛定思痛，定下新的教规：

教主不能有子嗣。

教主继承人在幼年就选定培养，而且不止一个。

教义代表神的意志，高于教主。

教义的解释由经院提出，长老院认证。

教主和护法执掌军队，长老院无权干涉。

火蚁教靠着新修订的教规熬过了艰难的岁月。沙弥汗军队在47年间一连杀了9任火蚁教主，近百名长老，也没有动摇该教的根基，影响他们发展的速度。就像他们的先知构想的那样，蚂蚁们卑微但顽强地生存了下来。

47年后，火蚁教再次发动起义，赶走了沙弥汗末代皇帝安扎里合。然而火蚁教却没能继承沙弥汗的广大疆土，只守住了巴兹坦尼周边狭小的土地，继续在夹缝中求生。

“越是被打压，越是顽强不灭；一旦强大了，却会走向分裂，相互残杀。人类啊，可怕也可悲……”一个女人轻声说道。

一间小书房内，一张绒布躺椅上，半卧着一个美丽的精灵。她手上捧着一本厚厚的历史书，名为《帝国往事：蚂蚁的兴衰》。

褪下了黑色的战袍的谭雅女王，身披薄纱，发绦如水，明眸如月，美艳不可方物。阳光抚过她半透明的睡裙，让整个房间充满了朦胧而柔美的气息。

她放下了书，一声轻叹，心中五味杂陈。她是这段历史的亲历者。她当时就在那儿，在风暴的中心。但却直到今天才看到了历史的另一个侧面。这本的书写得很细，却也没能解释尼普顿为何失踪。

谭雅无意干预人类世界那些混乱的杀戮。她是去帮索罗的，那个冲动的，幼稚的，但是很有希望的孩子。然而正是她的一句话，改变了人类历史的走向。无数人的命运因此而改变。

“唉。”

谭雅轻声叹息。无数次见过地狱的她从不哀叹生命的流逝。她只是在哀叹自己与这世界的关系。她没能与这个世界和解，不能接受它混沌不清的规律。为什么蝼蚁能够生生不息，而精灵却要灭绝了呢？

“为什么呢？凭什么呢？”

谭雅坐起身来，凝望着西北方向。她的目光穿过了墙面，穿过了湖水，穿过大山，大海……

她知道他一直在等。然而，一万年了，她依然不肯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