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石一枫的《地球之眼》
石一枫,1979年生于北京,1998年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文学硕士。著有长篇小说《红旗下的果儿》《恋恋北京》《我妹》等,中篇小说《世间已无陈金芳》等,见于国内期刊。另有译著《猜火车》。曾获十月文学奖等奖项。
《地球之眼》写了一个在欲望的年代,普通人道德感下降,坚持道德追求的安小南的故事。他应用自己的专业知识,收集了证据,最终惩戒不道德的、拿到了美国绿卡的李牧光,因为他名为做生意,实际上在为家族洗钱。
小说的情节设计和人物设置颇具匠心。 小说一开头,作家就写:“在我大学时认识的那些狐朋狗友里,后来混得最差的叫安小楠,混得最好的叫李牧光。这本来没有什么值得多说的,人嘛,都有混得好的和混得不好的。尤其是这个年头,两个阵营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几乎变为两个物种的趋势了。不过我想指出的是,混得最差的安小男原来可没那么差,相应的混得最好的李牧光,原来也没有那么好……”这看似平淡的开头,读完小说才知道,实际上说了很多的意思。
在大学读书的时候,安小男是一个标准的学霸:高中曾经获得过奥林匹克数学竞赛的金牌;从来没上过高等数学、理论物理的专业课,但考试的时候随随便便一写就是满分;可以背小数点后一千多多位的圆周率……他还是个电脑高手,不管多复杂的计算机编程语言,只要看一遍就无师自通。据说电子系的系主任,一位年近七十的老院士曾经摩挲着他的脑袋,笃定地说:“这里面装着半个硅谷!”他忽然对历史很感兴趣,自学读了一些历史书籍,他竟然想转历史系学习。历史系的商教授为安小男召开了一个会议,考察安小男的学问。他给安小男的评价是:他“在历史方面达到了相当的造诣,虽然他的阅读稍嫌不成系统,还有点凌乱,但是他对重要著作的熟悉程度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商教授建议给他电子系和历史系的双重学籍,他继续在电子系读研究生,还可以到历史系来念本科。安小男竟然说他还没决定是否去历史系。他当众请教商教授研究历史是否能解决中国的道德缺失问题。商教授含糊地回答,安小男一字一顿地说:“我认为您很无耻。”
李牧光的大学,是他父亲赞助换来的。他的大学是睡过来的:“谁也没见过这么爱睡觉、这么能睡觉的人。此后的日子里,我更为李牧光在睡眠方面的造诣而惊叹。每天早晨大家出门去上课,他正在被窝里酣睡;中午大家回来,他仍在被窝里酣睡;勉强被我们拽起来,极不情愿地到食堂扒拉两口饭之后,他总算有了点精神,于是便会在院子里东逛逛西逛逛,到球场上看人家打会篮球,才过晚饭点儿就又困了,火急火燎地跑回来睡觉,好像刚上了一个大夜班似的。课他自然是不怎么上的,不管是本专业还是公共课,考勤表上缺席的记录都占了大多数。大二的时候,学全体学生被拉出去军训,李牧光正在太阳底下站着‘军姿’,突然就像一段枕木一样趴在地上不省人事了。教官被吓了一跳,以为他中暑了,休克了,然而我们几个同宿舍的人却一点也不着急。我们知道,他只是睡着了。”
安小男毕业了,在学校周边住很差的房子,当起了考试的“枪手”,李牧光出国,一下拿了绿卡,成了美国公民。后来,在“我”的干预下,安小男当起了李牧光的远程库管员!安小男无意中看到了美国仓库的单据,弄清了李牧光的洗钱行径。他积极地寻找证据,李牧光却要挟他!因为安小男的表妹为了拿到美国的绿卡,己和李牧光领了结婚证假结婚了。安小男的表妹得到李牧光婚内不忠的照片邮件,使用“金蝉脱壳计”,成功得到了英国的博士录取通知书和大笔钱财。李牧光在中国的生意完蛋了。
李牧光是“富二代”的代表,安小男是普通家庭孩子的代表,“我”则是混得中等阶层的代表。小说的故事,体现的就是三种阶层人物的生活。人性的丰富和复杂,随着小说变化而变化。坚守“道德”追问的安小男,贫穷潦倒地当上“枪手”,这让人思考一个问题:道德和生存,哪一个重要?在“我”的帮助下,安小男有了一个替美国人打工的机会,他感激并忠于职守,后来他发现李牧光洗钱,在自己的利益和道德的较中,他选择道德,亲自扛起惩罚李牧光的大旗。最后,安小男成了一个修电脑的平凡人。“我”是介绍安小男和李牧光认识的中间人 。我是一个同情心很强的人,我一方面同情安小男的窘境,一心想拯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最后我找到了李牧光帮助他。李牧光显然技高一筹地耍弄和使用安小男。另一方面,“我”为了表妹的前程,不顾安小男的艰难处境,违心提出让安小男与李牧光和解,这也是一种利益至上的做法。“我”曾让安小男代李牧光写出国的备查论文,又黑了安小男的代写论文费。“我”只想做一个养家糊口的男人、父亲和儿子,不想更多。这样的生活哲学,何止“我”一个人?“我”是一个“贫”“富”之间的中间阶层代表。
小说有强烈的批判现实主义意味和很强的讽刺意味。“我”对学校大学教师不断嘲讽,同时也不忘自嘲。尤其是对商教授的嘲讽是极其辛辣的。商教授登场的第一次,是在为安小男开会研究转系。商教授“入选了好几个政府机关的参事,为不少级别相当高的领导干部写过讲话稿,隔三岔五还会在党报的头版‘刷’上一篇社论;而给他带来最大名气的事儿,当然还是登上过央视的《百家讲坛》,讲的好像是‘中国宦官干政考’。”他“保持着他在电视机里的一贯做派,先轻轻胡噜了一下毛泽东风格的大背头,又抖了抖西门庆风格的“五彩洒线揉头狮子”对襟唐装,然后才循循善诱地开了口。”他轻佻地开口说的第二句话是:“那么我可以叫你小安子吗?”商教授“对于轻佻,他还专门发表过一番解释:既然我们这个社会的风气,就是把轻佻当有趣,而人在任何时代都在追求有趣,都在尽量活得不那么沉重,那么轻佻一下又何妨呢?他还引证说,许多历史上的名士,譬如阮籍、金圣叹和唐寅,骨子里都是些轻佻的人。这么一说,他的轻佻好像就有了传承与深度。再加上这套做派在电视上和领导干部的圈子里都很受欢迎,那么商教授更可以理直气壮地插科打诨下去了。”安小男磕磕巴巴地说:“这不妥吧。”过了一会儿又补充道:“您又不是慈禧。”而得到了安小男不经意间的“配合”,商教授就更加胸有成竹了,他笑容一敛,将谈话引入了正题。第二次商教授登场,是小说的结尾,就是我飞往美国去营救我的表妹----李牧光的妻子。商教授“与时俱进,最近靠‘歪批历史’从电视明星转型成了网络红人,因而轻佻的风格愈演愈烈。”他在飞机上“招猫递狗地和空姐打哈哈,唯恐别人认不出他来,浪费了胸前那杆‘万宝龙’签字笔。”同时,商教授还“隐晦地暗示我,可以把范曾、余秋雨和他并列在一起,拍摄一套名为‘当代大儒’的传记片……”下飞机后,“商教授在国内当够了华威先生,到了美国却执意‘追求内心的宁静’,非要到梭罗隐居过的瓦尔登湖去‘度过一个沉思的午后’。”
此外,这部小说情节跌宕起伏,语言幽默,可读性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