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那些没能成为大侠的我们
“叶儿,再多去找些柴草来,记得要挑树叶儿多一些的!”花哥用细麻绳将我寻来的枝叶捆扎起来,整齐地排放在土丘旁边。
花哥大我两三岁,前段时间刚从县立高中回到乡下来,他是我们渡草派的大掌门。
“叶儿,要想学好功夫,就得好好听大哥的话,知道吗?”把一个个松软土包踩实的花哥使劲儿跺着脚,“咱们门派的据点得抓紧着点儿建,但又不能被大人们发现,所以咱现在就先吃点儿苦吧……”
忙活了大半天,我们渡草派的地盘儿上终于立起了边界篱墙。
“叶儿,今天就到这儿,明天咱继续!”花哥搓掉干在手上的泥巴,带着我向村子里走去。走近村口天色将暗,我回头去望来时走过的路,只看到了雷公山灰蒙蒙的轮廓。
没几天的时间,我们渡草派就已经建成了练功房和珍宝堂,那两处草棚子成了渡草派专有的标志。
“叶儿,今天大哥教你几招‘流星剑法’,你可要瞧实在咯!”花哥从兵器架上抽出一支枣木枝,在篱墙外的空地上比划起来。
花哥撸起袖子露出臂肘、以棍为剑,举手抬足之间便把四周打得土石四溅、草木纷扬,临了的时候还挽出几个剑花来。
“学会了吗,小叶儿?你照着我刚才的招数来一遍,要练得好的话我就教你下一招,”花哥笑着把剑柄塞进我的手里。
我早已忘了花哥之前演示的招数手法,只拿起剑胡乱地比划着。突然剑尖儿挂在了一片草藤上,传向剑柄处的力道震开了我的手,剑脱手飞出,险些砸到前方为我指点招数的花哥。
花哥拾起掉落在自己脚边的剑,向我投来一束惊异的目光。
“剑都拿不稳还谈什么练功夫,”花哥板起脸面重新把剑塞给我,“看到那条牵牛花藤了吗?去砍断它!”
我举起手中的剑用力向那藤条劈砍过去,牵牛花藤应声断折。
“叶儿做的好,接下来再去砍断西面的那几条!”西面的几处藤条拧在一起,显得更加粗壮。
我再次举起手中的剑,不料却劈到木化了的老藤,剑尖一挑,剑柄又是脱手而出。
花哥皱了皱眉头,“这怎么行,你继续砍,直到砍断它为止。”
又是连着几招,老藤屹然不动。
没了法子的花哥连连撇嘴,“一定是你的内功太过匮乏,我先带你进练功房静坐去修内力吧。”
我跟着花哥钻进了那一个“大草垛”里,盘腿坐在圆席上打起坐来。
“现在闭眼,去想象几条藤出来,在意识里将它们砍断!”花哥闭起了他的眼。
借着从外面透进来的微光,我隐约看到了地上扭动着的蜈蚣。“花掌门,快跑,有毒物!”我猛烈地摇晃着闭着眼的花哥。
看着那一条不断蠕动着的蜈蚣,花哥只是一脸的愠怒。“你堂堂一个习武之人,怎么能怕这么一条小小的爬虫?”
“叶儿,你忘记你我建立渡草派的初衷了吗?当下三派鼎立,我派唯有掌握一计绝学才可保住这一方天地啊!”恨铁不成钢的花哥咬牙切齿,“几天之后的武林大会,难道要为师替你去与小辈比试?那可真是败了我渡草派的名声!”
确实,这附近的大门派并不只有我们渡草派一脉,火羽派、轻芒派无时无刻不在对我们渡草派的地盘虎视眈眈。
“渡草派内仅有你我二人,所以几天之后必定是你代表门派去与他们比试。你的武功若不精进,如何能赢得了那两派的代表?如何能够保全我们渡草派在江湖上的地位?”花哥只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我的脑海中呈现出了比试失败的下场。渡草派将失去现有的江湖地位、花哥会被降格成为一个三流门派的掌门人、而被花哥驱逐出门的我将无处可去……
“花掌门,我们一定会赢的!”我闭起了眼,按照花哥之前所说的方法冥想了起来。
五天过后,我初步掌握了花哥的“流星剑法”。花哥说,虽然我还未达到十分纯熟的境界,但作为渡草派内传绝顶武功的“流星剑法”必定能压寻常功夫几重,在比试中胜出自然是手到擒来的事。同花哥一样,我也这么认为。
“我们走,”花哥带着我向约定地点昂首阔步地走去。
我们到场时,火羽派、轻芒派的人早已是端坐在了他们的场地,只等得我派出现。
“花掌门,我两派已在此等候多时了,”火羽派的掌门站起身来向花哥作揖。
轻芒派的掌门背靠一颗苍老的柏树,从鼻翼侧哼出几声,也算是打了招呼。
“两位掌门,近几日里别来无恙啊!”花哥一边向矮他一头的两个掌门人回着礼,一边将宝剑从后背解下抛给了站在一边的我。
握着宝剑的剑柄,我感觉到了从宝剑中传来的阵阵悸动,看来今天这场比试我是非赢不可了。
花哥将双臂抱在胸前,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可没成想几番争斗下来,我却败在了火羽派中那挥舞着火云鞭的天火将军手下。
花哥失望地皱了皱眉,只得将全部的期望都寄托在了我与轻芒派的比试上。
可我依然没能战得过轻芒派里那使着“轻芒剑诀”的李自正。
“花掌门,难道这就是你们渡草派的内传功法么?可不要为了顾全我们轻芒派的脸面而诈输啊,”轻芒派的掌门阴阳怪气地说着。
“对对对,我们火羽派也不需要你渡草派的这般承让,”火羽派的掌门附和道。
“确实是我们败了,告辞!”花哥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宝剑,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我见状忙小跑着跟了上去,“花掌门,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垂着头走在来时的路上。
“不知道。”
“花掌门,我还想继续学功夫……”
“你资质太差,我教不了你。”
“别啊,花掌门你不是说过勤能补拙的吗?虽然这次我们输掉了门派的据点,但是我们还可以去其他地方练功啊。等我学成了,一定可以重振渡草派门威!”
原本脸上暗淡无光的花哥听到“重振”二字后突然就恢复了精神气,“不错不错,正是这番道理。我再传你一套“轻浮真术”,待你掌握了这门轻功功法,再配以练的炉火纯青的‘流星剑法’,定能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嗯!”我坚定地点着头。
从那以后我们就改在花哥家院子里练功。
“叶儿,用这招练轻功准没错!”花哥指着一个他刚挖好的土坑说道。从土坑里挖出来的土被夯实在坑旁,成了一个隆起的小土丘。“你从坑里跳出来的时候,就稍微把坑挖深一点点再跳。在你能跳上那张桌子的时候,你的轻功就练成了!”
我看着那张高高的桌子心里直发怵。
“开始练吧!”花哥搬着一个小凳子坐在墙边看着我。
先是打几套“流星剑法”,再去坑中去跳上几遭,然后再打几套“流星剑法”……
几天下来,虽然轻功的进展收效甚微,但“流星剑法”俨然能被我舞地虎虎生威了。
花哥脸上洋溢着笑容,“不错不错,照这样下去,重振我渡草派指日可待了!”
得到花哥表扬后的我此后练得更起劲儿了,甚至在自家院子里也挖出了一处土坑用于轻功的练习。
从自家里去到花哥院子里要多花上一些时间,为了加快我的练功进度,我决定不再去花哥家的院子里练功了。在我对花哥说出自己在家练功的想法后,花哥表现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要是没有我在你身边指点,你很可能会误入歧途的。”
我不顾花哥的极力挽留,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自修功法,花哥也只得由我去了。
临走时,花哥拽住了我说道:“回去之后一定要勤加练习,可千万不能因为贪玩而荒废了功夫,重振我们渡草派指日可待,我期着你练成轻功的那一天。”
“不忘花掌门教诲,”我背上了花哥临别时赠予我的宝剑踏出院门,花哥跟在后面为我送别。站在巷子尽头处的我向花哥挥手示意他回家去,不知是不是幻觉,我隐约看到了花哥在抹着眼泪。
练功很苦,当我坚持不住累得瘫倒在地上的时候,我就会想起那日里花哥赠予我的宝剑,我就会想起那日里花哥期盼的眼神,我就会想起那日里花哥抹去的泪水,我感觉浑身又充满力量了。经过多日毫不懈怠的练习,我腿上的擦伤新旧更替,而那个被我用于练功的土坑越挖越深……
终于有一天,在我可以毫不费力地跳出那个有着桌腿般深的土坑时,我意识到了我的功夫已经达到了当初花哥为我计划好的层次。
我将那把宝剑背在身后,兴冲冲地奔出家门去见花哥,他一定等急了吧!
走进花哥家的院子,原来那个用来练轻功的大坑早已被填平,所幸那张用于检测我轻功水平的桌子还在。“花掌门!花掌门!”急切想要重振渡草派昔日威风的我把花哥的家门拍的“砰砰”直响。
“是谁啊?”睡眼惺忪的花哥为我开了房门,“叶儿?你怎么来了?”
“花掌门,我把你教的功夫都练成了!我们的渡草派有救了!”我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几乎都要贴着花哥的耳朵大喊起来。
“知道了知道了,进来坐吧,”花哥带着我进了屋,然后自顾自地躺回了床板上。
“花掌门,我可以跳上那张桌子了!我的功夫练成了!”
花哥懒懒的躺在床上,听了我的话之后仅仅只是翻了个身。
“花掌门!你怎么了?”见花哥完全没有表现出那份本该有的激动神情,我不满地拉着花哥的小腿摇晃了起来。
“叶儿,你躺过来,”花哥示意我躺在他的身边。
我满头雾水地爬上了床,花哥却把一个软和的东西塞进了我手里。
花哥从他的枕头下摸出了一个闪着金属光泽的小盒子,“叶儿,这个是从咱村儿的小卖铺里买来的,快把你手里那只胶帽耳机戴上。”
像花哥一样,我也把那只耳机塞进了耳朵,一段特别的旋律飘进了我的脑海。竟然是一支露骨的情歌,我不禁对花哥失望起来。
“花掌门,你忘了吗?我们还得去向火羽派和轻芒派讨回渡草派的据点呢!”
“唉,两处草棚子而已,就让给他们罢了,”花哥轻叹一声,继续迷醉在那支歌里,无穷的遐想浮现在他的脸上。
我意识到渡草派是注定要没落的了。我转身走出了屋子。
院子里的那张桌子还在,我的腿脚一发力便跃上了桌面,蹲在桌子上的我心里无不惆怅地想:“只可惜这轻功怕是再也不会派得上用场了。”
突然一个中年女人从一间屋里快步走出来,拧着我的耳朵将我拽下了桌。
“你这皮娃子,去哪耍不好,非要蹲在俺家桌上耍?”
我只觉得脸上一片燥热,赶忙跑出了花哥家的院门。
回到家之后的我解下了背在背上的宝剑,小心翼翼地把它挂在了墙上。
“一个突然失掉目的地的人,必定会保护好他的指南针,”我想。
在经历了几个无所事事的周末后,我也从村子里的小卖铺买来了一个闪着金属光泽的小盒子。回到家之后的我大喇喇地躺在床上,耳朵里塞上了胶帽耳机,脸上浮现出无穷的遐想。
几天之后我取下了那支挂在墙上的枣木枝,将它丢进了灶火旁的柴草垛里。
“那天自己背着一根木棍跳到花哥家桌子上的模样一定很傻,”我暗自想着,不由得笑出声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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