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读书笔记36

本篇读写的是第七十五回，第七十六回。

第七十五回  开夜宴异兆发悲音  赏中秋新词得佳谶

第七十六回  凸碧堂品笛感凄清  凹晶馆联诗悲寂寞

此两回主要写到贾府过中秋一干情形。

上回抄检大观园事后，宝钗便来说，因妈妈身上不自在，要出去作伴。这里想，大概有避嫌的意思，可见宝钗的“乖巧精明”。

开夜宴，对于喜欢玩乐的贾珍，实乃家常快事。因居丧期间不能出游，便组织人众在天香楼里射鹄，尚不解闷，借累乏玩赌起来。

至夜里，召集妻妾仆从等，聚酒玩乐。声色犬马，全然忘记是在丧期。

贾珍煮了一口猪，烧了一腔羊，备了一桌菜蔬果品，在会芳园丛绿堂中，屏开孔雀，褥设芙蓉，带领妻子姫妾，先饭后酒，开怀赏月作乐。

将一更时分，真是风清月朗，银河微隐。

贾珍有了几分酒，益发高兴，便命取了一竿紫竹箫来，命佩凤吹箫，文花唱曲，喉清嗓嫩，甚令人心动神移。

那天将有三更时分，贾珍酒已八分。大家正添衣饮茶，换盏更酌之际，忽听那边墙下有人长叹之声。大家明明听见，都悚然疑畏起来。

恍惚闻得祠堂内槅扇开阖之声，只觉得风气森森，比先更觉凄惨起来。看那月色时，也是淡淡的，不似先前明朗，众妇女都觉毛发倒竖。

这一件看似写得神乎诡异。我看写得尤好。好在哪里？好在一种警醒。来自先人祖上的警醒。所谓乐极生悲。这发自祠堂的异兆，对于日渐式微的贾府，对于贾珍一类享乐子孙，是很好的棒喝。做为旁观者，岂能不感动！

十五夜，月已上山，上完香，贾母便说，赏月在山上最好。于是，大家随着移步到凸碧山庄。众人围座，命折一枝桂花来，击鼓传花，花到谁手中，饮酒一杯，罚说笑话一个。

这里花传到贾政手中住了，贾政讲了一个不冷不热的怕老婆的笑话。传到宝玉，贾政让即景作诗一首。

后贾环贾兰也各有作诗。只是作者都没有把它写出来。因此，“新词得佳谶”，并不知所指。

待二更了，贾母让贾政等先散，说，“再让我和姑娘们多乐一会子”，回头也就散了。

将围屏撤去，余下女眷等两席并为一席。因凤姐病了缺了阵，场面总不温不热。只与王夫人说些家常，叹天下事总难十全。王夫人拿话宽慰，只为哄贾母高兴。贾母听了，便命拿大杯来吃酒。夜深体乏，无奈贾母兴犹未尽，众人只得陪饮。

贾母见月至中天，比先越发精彩可爱，因说，“如此好月，不可不闻笛。”

众人赏了一回桂花，又入席换暖酒来。正说着闲话，只听桂花树下厢房内，呜咽悠扬，吹出笛声来。趁着这明月清风，天空地静，真令人烦心顿释，万虑齐除，都肃然危坐，默默相赏。

时溜漏走，夜深了。露水悄悄铺下。鸳鸯拿软巾兜与大斗篷来，对贾母说该歇息了。贾母像个孩子似的说道，“偏今儿高兴，你又来催。难道我醉了不成，偏要坐到天亮！”因命再斟酒。大家陪饮说些笑话。只听桂花阴里又发出一缕笛音来，果真比先越发凄凉。大家都寂然而坐。夜静月明，且笛声悲怨。众人不免伤感，恐贾母不乐，强笑陪着。

贾母也已朦胧双眼，似有睡去之意。

王夫人笑道，“夜已四更了，风露也大，请老太太安歇罢。明日再赏十六月色也好。”

贾母恍然，那里就四更了？睁眼细看了一看，果然都散了，只有探春还在陪着。贾母夸道，三丫头可怜见的，尚还等着。

贾母与众女眷十五夜赏月这一节，写得实好。

原本是团圆喜庆的日子，让人直感到冷寂寂，满心怀的伤凄。

想来真是不明白：贾母为什么要听笛呢？我虽浅陋，但也听过笛声。尤其是在静夜，入耳令人忧思，伤感。

在古诗词里，笛声也不鲜见。常表达的有思乡，比如：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因笛声过于委婉，悲伤，声声气气，吹来令人断肠。又给人一种别离的感受，如，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在87版电视剧中，这一回也有很到位的演绎。那一种末路的凄狂，无力还天，着实令人心伤。

再想到元春省亲那一节，也似这一种表现手法。一边是极美好极热闹极富贵，一边暗藏极悲伤极凄狂极荒凉。

这边贾母等散了回去歇息。另一边写到黛玉湘云在凹晶馆联句。一个在高处的山上，一个在低处的池边。

这里为什么单写黛玉湘云俩人呢？书上是这样说的：宝钗姊妹自与母女兄弟去赏月，宝玉因晴雯病势甚重无心他事，探春也因近日家事烦恼，迎春惜春不来也罢。

说宝钗和探春的理由还可信服，只宝玉让人不信。不是不信晴雯在宝玉心中的份量，而是在中秋夜这个时候，他不应该出现在黛玉身边吗？书中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字句，好像俩人互相都忘了对方。是不是有些不正常？

因此让我在想：之所以在中秋夜单写黛玉湘云俩人，是因为他俩原不是这边的人，家在外地。也就是说，俩个异乡人在联句，是不是更突显出一种漂泊离散的意味，也衬出团圆的难得和内涵着特别的意义。

湘云说道，“你是个明白人，何必作此形像自苦？我也和你一样，我就不似你这样心窄。何况你又多病，还不自己保养。”

又道，山上赏月虽好，不及近水赏月更妙。于是俩人来到凹晶馆。

山上赏月，山高月小。池边赏月，皓月清波。

二人遂在两个湘妃竹墩上坐下。

只见天上一轮皓月，池中一轮水月，上下争辉，如置身于晶宫鲛室之内。微风一过，粼粼然池面皱碧叠纹，真令人神清气爽。

录几句二人的联句，

黛玉起句：三五中秋夕，

湘云：清游拟上元。撒天箕斗灿，

黛玉：匝地管弦繁。几处狂飞盏？

湘云：谁家不启轩？轻寒风剪剪，

黛玉：良夜景暄暄。争饼嘲黄发，

……

湘云：更残乐已谖。渐闻语笑寂，

黛玉：空剩雪霜痕。阶露团朝茵，

……

湘云：窗灯焰已昏。寒塘渡鹤影，

黛玉：冷月葬花魂。

末两句，印象深刻，并且记住了这两句诗，想起这两句诗，便会想起黛玉湘云俩人月夜联句的情景。

联到这里，妙玉出现。说有几句虽好，只是过于颓丧凄楚。并说，此关人之气数，因此才出来制止。

所谓文由心声，大概也有这个意思。

妙玉便邀去吃茶。三人遂一同来至栊翠庵。只见龛焰犹青，炉香未烬。

再由妙玉续句，得“中秋夜大观园即景联句三十五韵。”

后随翠缕紫娟一起散去。因太晚，湘云便随黛玉至潇湘馆安歇。

湘云有择席之病，只是睡不着。问黛玉怎么也睡不着？黛玉叹道，“我这睡不着也并非今日了，大约一年之中，通共也只好睡十夜满足的。”林妹妹，身体太弱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