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

星期天我照常休息，早上起来有点头痛，发烧了，38度，“吃点药就过去了”，妈妈说道，我吃完早饭后吃了一点退烧药，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药效的作用使我很快就又睡着了，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妈妈还在客厅里织毛衣，B小姐抱着电脑，我不知道她在忙活什么。

母亲：今年冬天很冷，但是还好，我们准备了这么多的柴火。

B小姐：我准备过完这个冬天后，我就出发去S市找一份工作，我想我不能够继续住在这儿了，春天暖和又迷人，这儿只有我们几个人，太过于寂寞了。

我：我还没有想到过春天呢。因为现在正是冬天，已经到了最冷的时候了吧，妈妈？对吧？因为我们前天刚刚过完冬至，我们正在一年最冷的时节里面。但我很少想到春天来了之后会是什么样子，这也许是由于我每天工作得太忙，或者是由于我已经习惯了这个冬天，习惯了咱们这儿的寂寞和寒冷了。

B小姐：春天该是很好的吧，到时候我们的客厅里面就不必整天生炉火了，我们不必穿得太厚懒得活动了，我们也不必发愁没有什么新鲜的水果和蔬菜可以吃了。我喜欢春天，我等待着春天的到来。兰，你和我不一样，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去期待春天，因为你下定决心呆在这儿了，呆在这个孤独的角落里，尽管会有你妈妈一直陪着你，但是这儿几乎没有什么年轻人，和你一样的失败的年轻人，你到时候会孤单地心碎的。

母亲：B小姐打算要去S市吗？那是个很热闹的地方，大概春天的季节那里一定又热闹又漂亮吧。

B小姐：我肯定是要离开这儿的，我不能够继续呆在这儿了，冬天人们都喜欢呆在自己的家里，也就不觉得多么孤单了，但是春天的话人们会忍不住走出家门，在街道上四处逛逛，在花园里和广场周围走走的，到了那个时候，这个街区的花园很少能见到一个像我们这些无所事事的人的影子啦，那些停留在这个地方的人都会重新开始自己的工作的。

我：母亲到时候会重新开始打理她的玉米地，而这个房子将会重新开始接纳一些令人意外的租客。到时候我去哪里呢？等到我们有了收入以后，我不用再继续这份麻烦的工作了，我到时候就继续呆在我的小房间里面写完那些诗吧。

B小姐：我们在谈论未来，似乎我们都在迫不及待地等待这个冬天结束。

母亲：不，我倒是一点不着急，我很喜欢这个冬天，因为我的女儿和你能够陪着我一块儿过，因为我的女儿这个冬天主动承担起了照顾这个家庭的责任。我不着急这个冬天快点结束，我已经年老，而剩下的时间并不多，对我来说每个日子每一分钟都是时间。尽管我稍稍想到春天的那块玉米地在等我，但我并不着急，我不应该拒绝任何一个季节和任何一天。

B小姐：而我已经满怀着期待了。是的，这大概是因为我是年轻人，我期待着那个生命力旺盛的季节，这个寒冷的季节使我感到束缚，就像它不能让我在任何时间到外面散步一样。整天呆在家里多没意思啊！我多想伸伸胳膊伸伸腿活动一下啊！但是外面太过于寒冷，不适合散步，你不能见到更远的邻居家的花园和路边的枯树枝，你不能够随心所欲地在明净而寒冷的空气里随意行走。因为尽管我很乐意那样做，但我知道最好不要，因为天气要么太坏，要么就是积雪太深，要么就是天色太暗，要么就是大风呼啸。总之，在这样的日子里，你能够给自己找上很多理由来阻止自己外出，让自己舒适惬意地呆在被炉火烘得暖和和的房间里面，而你一旦突然穿上大衣，套上靴子，推开大门，走进外面的冷风里，无论怎样看来，这样都显得不理智，更何况这个时候天色昏暗。

我：冬天使我们总是想到自己，冬天的夜过于漫长，总是等不到黎明，而黄昏很快到来。我们如同是穴居人一样被困守在自己的洞穴里面，在这片孤独的街区里，白天留给我们的时间仅仅够从路途更远一点的菜市上买些吃的食物回来，仅仅够做完午饭和晚饭的时间。很快，天色就黑了，外面就开始起雾了，风开始吹，温度开始降低，越来越冷。而我们呢，不得不整夜守着火炉，没法安心地闭眼休息，因为一天的事情还未做完，但不得不停下，因为一天还没有真正地结束。很快来临的黄昏是一种没头没脑的结束，是一种马虎的结局。

B小姐：该如何打发我们的时间？这既乏味又漫长的时间？我们正在这里坐着讲话，你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母亲在织毛衣，我在写我的简历，而同时我们互相贴近着对方，听电视的声音和别人的谈话，偶尔你会抬起身子去够遥控器，或是去碰桌子上的一杯茶，但这些动作和声音仍挡不住时间的巨大的空虚感。我们身边的一切既乏味又无聊，使人想要逃避。

我想吃东西，因为这种空虚感袭击了我，我不得不采取对策，我开始吃东西。这也许是因为进食这种行为本身就是一种填满的行为，通过进食我就会稍微地感到空虚是假的，就会感到我采用的这种方式多少有点用吧，对这空虚的世界，多少有点填满了的效果吧。

我：空中什么都没有，但实际上有一些我们认真想想会存在的东西比如说尘埃。但我们默认的是空中什么都没有，我们默认的是时间和空间中什么都没有，当然我并非是在讲空中因此就没有吃尘埃了，我也并非是在讲我们生活在一种真空里面。但我们实际上感受到的却是实实在在的体验，一种虚空状态。道德经里面有一句，至虚极守静笃，也许是由于空虚和我们打的第一个照面总是令人害怕的。但是也许恰恰是，虚空使得宁静成为可能，比如说当我们练习冥想的时候，不得不尝试将各种突然闯进脑子里面的想法、东西推开，将杂乱的信息推开，这和那句话是相通的，恰恰是如此，我们只有不去试着填塞空虚，不去采取填塞空虚的手段和方法，我们恰恰才能够不再感受得到空虚。因为空虚不该是这个世界给我们的感受，不，即使有些人会对我们讲什么虚无乃是这个世界的本质，但我们不该一直抱着这个空虚的信念活下去，无论是我们采取怎样的手段也好，我们恰恰是为了逃避这种空虚，我不得不承认，逃避空虚是我们人类的本性，因为空虚使我们没有办法活下去，是的，那种可怕的感觉我们会用尽各种可能的办法来逃避。进食、性生活或者是其他的活动都被选来逃避它。

B小姐：人总是会选择自己的办法的，我们都在这条路上徒劳地进行尝试。是徒劳的吗？对，也许大部分人的尝试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