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

今晚有月吗？

躺在床上抬头可见的是那洁白的天花板。

手机里一遍又一遍的循环着苏轼的那首诗《东坡》

“雨洗东坡月色清，世人行尽野人行。莫嫌荦确坑头路，自爱铿然曳杖声。”

那画面一直在脑中盘旋：一场雨过后，月亮变得越发清澈，诗人拄着拐杖，在不平的石坑路上徐行，听到了自己铿然的曳杖声。

月夜独行，那是怎样的意境与情怀。

它让人一下子想到了静字，只有静中，曳杖声声，才能如空谷绝响，钪铿清脆。

城市灯火辉煌，难得有那样悠然的心情，不用抬头，就能感受到月光。

月色清幽，月影朦胧，映照着小小的身影。

那么多年，很多学生时代的事情已经悄无声息，消失在流逝的时光里。

我和我的小伙伴，出了村子，就拐上那条又窄又长的沟渠路，有时走沟渠的左边，有时走右边，它们像两条平行线，一直延伸到学校旁边的柏油路上。

每天放学，一大群孩子，或三五成群，或两两相伴，沿着这条路，欢快地跑回家去吃饭。

村子如星罗棋布，环绕在渠的两旁，所以，总有同行的人。

我不知道这条渠是什么时候修的，我记事起，它就有了，也许当时是防御洪水的吧。平时没水，只有在夏天下大雨时，渠水满了，大人们常叮嘱不要玩水。

小时候，我的世界只有这么大，出过最远的门，就是到我的学校。

小小的路，打开了一扇通往外面世界的门，也打开了我求知的大门。

初三下学期，整个村子就剩我一个女娃还在上学，那时的打工潮开始疯狂，出去看到的是更大的世界，哪怕做个皮包，当个保姆，都能挣到数倍于种地的钱。小伙伴们都辍了学，我不知道是他们自己不想上，还是父母不让上。

我的父母从来不说让我辍学的话，尽管日子艰辛，我也从来没有过辍学的念头，尽管有些孤单。

也许是成绩还不错带来的些许自信吧。

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怎样，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过怎样的生活，我每天走路时，都想着小学老师常说的话，你将来是想背馍篮还是背粪篮，我不想背粪篮。

我每天走路时，都会想着，五年后，我会怎样光宗耀祖地走过这条路。其实一点也不知道成为怎样的人才能光宗耀祖，我只是觉得这个词，让我和我的家人很有尊严。

下午放学，常常天色已晚。我也常常一个人，一路小跑，跑回家去，没有一点点的害怕。

陪伴我的总有清浅的月光，淡淡的，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有时，爹也会站在村口的沟渠边，等着我。

成为一路奔跑的夜行人，反倒让瘦小体弱的我，变得壮实起来。

我常常听见自己咚咚的，匆匆的脚步声。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没有光宗耀祖，也没再走过那条路。

走的，是我下班的路。

一天的疲累结束，独自走在一条风景还不错的路上，树影婆娑，灯光摇曳，让心静下来，实在是一件很惬意的事。

有人说，静静地享受生活吧，你若不苦，生活自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