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辣辣的玉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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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九儿，俺这辈子就娶你一个，剩下的其他女子俺都不娶。”
“你个憨的，那叫非你不娶。”
“嘿嘿，对对对，是这么说的，还是俺的九儿有文化。”
刘国柱将他那憨厚黝黑的脸别过身去，抬手搔搔后脑勺，不好意思地发出嘿嘿的笑声。
玉娥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本就红扑扑的脸蛋唰地一下变得通红，烧得小脸火辣辣的疼。
二
“他二嫂子，别忙活了，快出来看看我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村里的麻婆子扯着她那十条街都听的清清楚楚的喇叭嗓站在娇玉娥家的大门口朝里头喊。
美其名曰是大门，其实就是两块破木板用生锈的钉子硬拍到一块儿，勉强可以挡些牲畜的破木头。
来了来了！
九儿娘放下手中正要打水洗衣的木盆，随意将手上的水渍抹到了身上穿的那件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粗布单衣上。
九儿娘一边回应来者一边快步流星地走到大门口，生怕让人家等着了急。
这边九儿娘正解着缠绕在木门一侧的绳索，那边麻婆子就等不及巴巴地说了起来:
“他二嫂子，你看我手里拿的是什么？”
说着，掀开臂弯挎着的那个篮子上头盖着的红布。
九儿娘顺着麻婆子笑得满脸褶皱的脸看过去，篮子里装的是一大块猪肉和两匹上好的布料。
看到这些东西九儿娘这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明白麻婆子的来意。
可这麻婆子像是怕被别人瞧去了什么宝贝似的，只叫九儿娘看了一眼就赶忙将红布盖了回去。
这时候门上的绳索已经被解开了，麻婆子也不等九儿娘叫她进来，拽着九儿娘的手一个箭步冲进了院子。
她也毫不客气，像是在自己家一样，拉着九儿娘的手一起坐到了院里一个小石墩上。
“他二嫂子，篮子里你也看到了，可都是好东西!”
说着，朝九儿娘使了个眼色，贼眉鼠眼的，让人看了怪生厌。
还不等九儿娘开口，她又自顾自地唠叨起来:
“我跟你说啊他二嫂子，你看玉娥也老大不小了，早就到了嫁人的年纪，还天天跟村东头那个傻小子胡混，这村里人都说闲话呢!”
九儿娘听着自家女娃被人家说闲话心里自然不舒服，她也不是不知道女儿和村里那个年轻后生之间的来往，只是信得过自家孩子，便随着她的性子来，可没曾想她的放任给女儿带来了不好的闲话。
“那这该……”
见九儿娘对这件事的反应很强烈，麻婆子赶紧添柴加火又说起来:
“还好啊，那隔壁村村长家的儿子不嫌弃，说看咱玉娥干活利索人又长得水灵，这不就叫我提着这好东西来上门提亲了。”
“就隔壁村那个村长家的傻儿子，你咋不叫你家胖娟子去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玉娥扛着上山打来的柴火站到了门口，听着麻婆子的话，玉娥气不打一处来，将背上的柴甩到了一旁空地上，怒气冲冲直奔而来。
虽然玉娥这火燥脾气是十里八村都心知肚明的，是平日见了不敢招惹的主儿，但这麻婆子也不是省油的灯。
转头看着玉娥火气冲冲朝她走来，撸起袖子做出要打她的架势，说实话，看到这阵仗，她还是下意识地打了个趔趄。
眼看着玉娥的拳头就要挥到麻婆子的脸上了，玉娥娘赶忙坐起身用胳膊拦下了自家女儿，毕竟是邻里邻居的，这要真打起来给人家打个好歹，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也过意不去。
“娘，你放开我，看我今天不撕烂了这个死婆娘的嘴，叫她再瞎咧咧。”
麻婆子也是有眼力的，见那发了疯的玉娥被拉住了，忙拎着拿来的那些好东西往门口撤。
“你有种今天别走，娘你放开我!”
“你可别不识好歹，就你家这情况，我看还有谁肯娶你，你就跟你那不争气的妈一起守活寡吧！”
说完不解气，临走前还往玉娥的方向啐了口唾沫，然后赶忙颠着小短腿回去报信了。
玉娥本就咽不下这口气，再看她这得寸进尺的嚣张模样，更是恨不得剥了她的皮今晚开荤。
可娘还拽着她，她不敢再有什么剧烈的动作，只得将心中的委屈与怒火都汇聚为一声无奈的怒吼。
妈妈听着女儿的喊叫这心里更是如刀割般难受，都怪自己没能耐，她爹死的早，自己一个人把她拉扯大。
娘俩孤苦伶仃相依为命，没少被人背地里戳脊梁骨，日子虽苦这么多年也都挺过来了，可转眼又到了玉娥该嫁人的年纪，家里这情况是人尽皆知的，这又惹到了人称大喇叭的媒婆子，往后估计真的没人敢娶玉娥了。
娘俩抱作一团，无声中豆大的泪滴从眼眶夺出。
三
“刘国柱，你要是敢娶她娇玉娥，今儿我就打断你的腿。”
刘国柱的爹刘庆年一听儿子要娶村里那寡妇家的女儿顿时火冒三丈，抄起屋子角落处那根掉了头的铁锹棍就准备抡过去。
“为什么不让我娶九儿，你们怎么都对她偏见。”
别看刘国柱跪在地上，可腰杆依旧挺得笔直，丝毫没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你打吧爹，除非你把我打死了，不然我拄着拐棍也要去找九儿。”
“行啊臭小子，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说着，手里那根杠粗的棍子又抡了起来。
刘国柱跪在地上，腰杆依旧笔直，眼睛瞪得滴溜圆，就那么盯着正前方，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像是做好了自己被打成残废之后的准备。
“我打死你个……”
“行啦，你们爷俩都少说两句，都一个倔脾气，打吧，就这一个儿子，打死就断子绝孙吧!”
母老虎发火了，公老虎的火瞬间被压制熄灭。
也可能是孩子他娘的那句“断子绝孙”一下子点醒了自己，是啊，就这一个宝贝儿子，打死了谁给他老两口养老啊！
刘庆年看到刘国柱那一脸视死如归的样子这气就不打一处来，自己和他妈没少给他介绍过姑娘，都是要个子有个子，要长相有长相，家世好还有文化的，可他愣是一个都瞧不上。
非要娶那寡妇家的狐媚子，也不知她使了什么魅惑人心的妖术，迷得这憨小子命都不要了。
“哼，你要是敢娶她，就别认我这个爹。”
说完，将手中的棍子狠狠扔在了刘国柱的身旁，摔打着进里间屋去了。
“来，柱子，快起来，别理你爹，你爹就是这个倔脾气，过两天就好了。”
见刘庆年背着手走了，刘国柱这挺拔的腰杆子一下子就瘫软下来，心扑通扑通地好像下一秒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一样。
“娘……”
刘国柱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当娘的自然了解自家孩子。
“行了柱子，娘都知道，先起来吧。”
柱子娘将他扶起坐到一旁的石凳上。
“娘倒有个法子，你三舅家那个小儿子你知道吧。”
“知道，就那个在城里倒卖烟草的。”
“对，就是他，之前多不正经，天天在村头给他爹惹事，让他爹送到城里跟着师傅学艺没好好学，自己倒卖起烟草来了。”
“娘你跟我说这干啥，我又不感兴趣。”
“哎呀，你听我说完啊，跟你爹一个急性子。”
“那你说吧娘。”
刘国柱端起桌子上一个小水壶自顾自地倒水喝起来。
“娘想的是，让你进城跟着他一起干，挣了钱你自己拿着娘不要，学了本事在城里买了房，到时候你想娶谁你爹都拦不住，把媳妇娶进门也不用看你爹眼色不是……”
“娘你说的是真的?咳咳～”
“你慢点喝傻小子。”
刘国柱还不等他娘的话说完，连忙将脸凑过去确认是不是在骗他。
“真的嘛，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看把你给急的，正好你明天三舅要来咱家，让他带你进城……”
“知道了娘，我去和九儿说一声。”
“哎～”
还不等话说完，刘国柱一溜烟就跑了出去，像个兴奋的大马猴。
“你这么整真的行吗？”
这时刘庆年从里屋走了出来看向刘母。
“那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那就只能这样了。”
哎～
四
“九儿，九儿，快出来，跟你说个好事儿!”
听到熟悉的声音，玉娥将洗了一半的青菜放到一边，将手在衣服上擦了几下往大门走去。
“你小点声，什么事儿啊，我还得做饭呢！”
“九儿，跟你说个好消息，我娘要让我进城。”
“你要走了?”
“对呀我娘说了，我挣钱在城里买了房子就能娶你了。”
“那你啥时候才能回来?”
玉娥一听刘国柱要去城里立马那拽着衣角的小手攥得更紧了。
“俺也不知道，但俺会努力干活挣钱的。”
“那，我们是不是好久都见不着面了。”
“我的好九儿，你跟我一起去吧！你不是一直想去城里嘛，我们一起去。”
“这……”
玉娥低下头，迟迟不肯说话。
“九儿你是不愿跟我一起吗？”
“不，不是，只是我……”
玉娥一直扭扭捏捏不肯说，这可急坏了刘国柱，这时玉娥妈从屋里走了出来:
“九儿，你想去的话就去吧，娘一个人在家能照顾自己，你放心。”
“娘你……”
“行了，娘都知道了，去吧。”
玉娥娘走过来拉起玉娥的手看向刘国柱:
“柱子，姨信得过你，今天姨把九儿托付给你，你要好好照顾她知道吗?”
说完将玉娥的手递向刘国柱。
刘国柱从玉娥娘手里接过玉娥的手:
“姨你放心，我不会让九儿受一点儿委屈，等我在城里挣钱买了房就把九儿娶回家。”
在跟九儿交代了明天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刘国柱就一路蹦跳哼着小曲儿回家收拾东西了。
五
这一晚是玉娥度过最漫长的一夜，几乎都没有合过眼，除去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进城的欣喜，剩下的全都是担忧。
将母亲一人留下家，自己去外面讨生活是不是有点太过于自私。
可得到母亲的认可，也答应好了刘国柱明早在村头那棵桃树下汇合，一切都箭在弦上，打退堂鼓好像已经晚了。
一夜漫长，但对有心事的人看来不过是喘息之间。
早晨天还蒙蒙亮，玉娥娘就起来给玉娥做饭，一碗白面条两个白鸡蛋是她们家能拿出最体贴的饭菜了。
吃罢饭玉娥收拾好自己要带的行李，其实也就不过三两件衣服和几块干饼子，是玉娥娘非要塞进来给他们路上吃的。
跟娘不舍告别之后，玉娥早早地来到约定的那棵桃花树下，正是花开的季节，桃花开的满树，娇艳炽热。
可就在这样一个浪漫花开的季节，从日出到日落，从白昼到黑夜降临，九儿都没等到那个带她一同进城打拼的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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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五年后，玉娥娘因为积劳成疾早早辞世了，茅草屋下只剩一人孤苦生存。
叫她“九儿”的人都离开了，身边的人更习惯叫她玉娥，渐渐地，“九儿”这个名字好像随着这些年的风霜磨灭殆尽。
走过村头那些小巷，走过那些街道，走过村头那棵桃树。
一切好像都是那么熟悉，但又好像少了点什么。
春去秋来，花落花开，她不知道这是第几个年头，她也不知道她究竟在等什么，在等花开?还是一个不会回来的人?
不知又过去了多少年，村头那棵桃树又开花了，玉娥搬了个小马扎在树下痴痴地望着远方，花瓣随风飘落，落在她的头顶，肩膀……
“九儿——”
模糊间，她好像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呼唤，是在叫她吗？已经好久都没人叫过这个名字了吧!
她站起身扭过头去，远处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在朝她招手，过往记忆如洪水决堤般充斥着脑海，一抹红晕爬上脸颊，烧的脸颊火辣辣的疼……
七
“娘，我回——”
随着扑通一声，刘国柱直直朝着硬板地上砸了过去。
“孩儿他爹你慢点，咋下这么狠得手。”
“这瘪犊子，还跑去通风报信了，我打死他个……”
“行了行了别打了。”
“快招呼一把，他三舅这就来了，把他塞到车里今晚就带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