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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呼”的变迁

2020-03-28  本文已影响0人  度口

前年春节,安的表侄从北方来。一见面便称安为“大大”。安听着却是一脸的朦胧。

安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没有北方的生活经历,不知道“大大”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表侄是在向他问好还是另表他意。因此没有及时回应表侄的问候。待至表侄数次叫他“大大”之后,站在安旁边的女儿才提醒安说:“老爸,表侄在向你问好哩。”安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说了声“谢谢”。其心中的尴尬是显而易见的。

同样是称呼问题,我的尴尬与安的不太一样。

几十年来,我的称谓从“大叔”到“大哥”,从“同志”到“先生”,从“老板”到“老总”,再从“老总”到“老退”。一个简单的称呼见证了一个时代的变迁。

1、

那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夏天,天气热得非同寻常,像是中了魔似的,连续的冒出了37度以上的高温。这种高温对于处在热带气候的海岛人来说,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

就在那样的大热天,我和六叔拖着凉鞋桃着满满的一担“雪贝”,步行二十多公里,来到文昌县城的电影院门前去练摊。

“雪贝”是一种很爽口的海产类零食。在我老家的那个小地方,人们喜欢它就像现在人们过年时啃瓜子一般的普遍。尤其是年轻的女孩们,更是爱不释口。

就是那个大热的日子里,县城的人民电影院里连续的放映着《卖花姑娘》的朝鲜电影,这是学大寨时期的农村人难得的一次娱乐生活。

春稻刚刚收割完毕,正值农闲时节,结伴观看电影的群众可谓人山人海。距离县城二十公里以内的年轻人几乎都云集在那里。一场接着一场的看。生怕漏掉了其中的一个分镜头似的。

那时候的年轻人埋头于“日干三刻夜加一班”难得看一场新上映的电影,就像小孩子过年一样的兴高采烈。三五成群的骑着各自破旧的自行车,单车的后架上几乎看不到空下来的位子。不是男带女便是女带男。顾不上烈日当空,顾不上路远水长,只顾拼命的用力蹬踏,嘠叽嘎叽的在尘土飞扬的公路上追逐着。其实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醉翁之意不在于酒”。在于借机与亲爱的人来一场零距离的接触。那些初恋者更是借此机会去撩哥撩妹。

而这样的电影时刻,对我来说却是一个绝佳的赚钱机会。

适逢其时,我的“雪贝”生意往往比平时多赚数倍。最一般的都能在电影开演前的一个小时内将满满一箩筐的“雪贝”卖完。大概率总是如此。

那时候的我,初中刚毕业不久,还是一位嘴上无毛的小屁孩。还在荷尔蒙旺盛分泌的青春期。在那种人山人海的广众场合,见到漂亮的女孩子时,难免有些心跳加速,情不由衷。还会有那么一点点的腼腆和不好意思。

也是因为天气太热,我在卖“雪贝”时,头上经常戴着一顶破旧的草帽、身着一袭黑色的粗布衣,行头极像唐代诗人白居易笔下的卖炭翁“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

而且,大凡人多的场合,我还会将帽沿拉得很低很低。低到几乎遮住了我的整个的脸,让熟人看不清我的芦山真面目。于是,前来跟我买“雪贝”的大哥大姐们都会千篇一律的称呼我为“大叔”,一位未谙世面的“大叔”。

每逢此时,我均默不做声,只顾埋头于我的“小生意”。待到我将她们的“雪贝”包裹好后才提头去看看她们射来的好奇的目光,并会心的向她们笑着说:“小弟谢谢姐姐关照”。

大概如此,当她们发现了我的芦山真面目后总会发出嘻嘻的笑声。有些女孩还会惬意的来一句:“哟,原来是位帅哥呀?怎么打扮得这么老态横秋呀?让我误会成“大叔”了,对不起哦,帅哥同志!”

于是,伴随着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在她们转身远去的一刹那,我接受了“少年老成”的现实。内心泛起酸酸甜甜的味道。这种味道一直持续到改革开放以后才被人们改变了。

2、

八十年代初,广州的天空是湛蓝湛蓝的,流经西江和北江的江水在广州那个地方汇入了珠江。源于东江的香江水也在涨潮时跃进了珠江。

由于开放了港资的进入,广州开始建起了一些比较豪华的酒店。位于珠江边上的白天鹅宾馆便是其中最耀眼的一座。那些年我正好在广州读书。眼见了它的与众不同。

那天正是星期天,出于对新事物的憧憬和好奇。我与广州的一位同学走进了白天鹅酒店的大堂,迎面而来的是大堂里的迎宾少姐,她们修长的身材外穿着漂亮的旗袍,彬彬有礼的向我们说声“先生您好,白天鹅欢迎您”。

这是我第一次被人称之为“先生”。在此之前我们的称谓几乎都是习惯了“同志”的。此称呼开始使得我有点不知所措。后来便慢慢的习惯了。再后来,我们到湖南去实习,又被湖南的人们称之为“同志”而不习惯了。在那改革开放之初,我们的称呼常常在“先生”和“同志”之间进行切换。由习惯成为自然。

一九八八年以后,我的家乡从广东的一个自治区升格成了全国最大的特区省。

建省之初,由于十万人才下海南。在海口的大街小巷里呼啦呼啦的挤满了前来淘宝的各路人马。有经商的,有搞技术的,有来谋求官职的,还有一些搞算命杂玩之类的。

某天的早上,我奉单位之命到海口的望海国际大酒店去接一客人。进入大堂时,照样有其迎宾少姐呼我“先生”,我总是乐意的笑纳了。因为时间尚早,我便在酒店的大堂里溜达溜达。突然有一高一矮的两个陌生人向我走来,一唱一和的企图跟我搭讪。

“老板,你好!”其中高个子跟我打了招呼。

“看你浓眉阔额,气质不错,将来必将成就一翻大业。”

另一个矮子接着说。“要不要我们帮你算一卜?保你前程似锦,官运亨通。”

这是我第一次听别人称我为“老板”。在此之前,我一直认为“老板”是与“资本家”为伍的。怎么能与我这样的无产阶级接班人划等号呢?于是我便与他聊了几句,试探性的了解他们想的是什么。当他打算逐渐向我索费时,我便借故着客人已到而离开了他们。离开后不远便听到那俩位在自说:“又遇上了一名抠包”。我只是偷偷的笑了。

其实我对那些“算命先生”从来都没有什么好的感觉,总觉得他们的那些雕虫小技都是骗人的把戏。

在此之前,我曾经认识过一位“风水大师”。听说那大师十分“行时”,是我的老板的座上贵宾。

那是上个世纪的九十年代初,由于我所在的那个小厂关闭了,我成了下岗中年。因此而受聘于一家私营房地产公司当老板的秘书。主要是帮助老板写写项目《可行性研究报告》之类的策划工作。因为是房地产项目,那时候的房地产业流行一句话:“第一位置,第二位置,第三还是位置”。可见九十年代的房地产萧条的时候,位置是十分重要的,因此它不得不与风水扯上关系。因为那时候的许多当官的都比较相信风水。

为了在我执笔时能够“拉风水做大旗”,老板把我介绍给了他的那位“风水大师”。开始时大师对我是不屑一顾的。因为他是文革前的高中生,自认学贯五车,尤其是〈风水学〉我只能与他聊人情世故,偶尔也谈谈人生哲学。他总是把他的《风水学》吹得神乎其神,还不时的吹嘘他自己的朋友圈和得意洋洋的介绍他曾帮助过XX老板发大财的“丰功伟绩”。我总是投其所好的夸他几句。

有一次,我与他单独聊的时候我就问他“风水这东西到底准还是不准?有根据吗?”他总是模棱两可的说“心诚则灵”。于是我又问他“你为什么不给自家搞个大风水而赚大钱呢?总比帮他人强吧?”

这时他就会对我说“我的命中注定是帮别人看命的,自己不能算自己的命”。于是,我便无话可说了,毕竟这是人家的饭碗。

从那之后,我对算命先生是沉默的。因此我对于那位算命人只好逃之夭夭了。

不过,我倒是对他当时称呼我为“老板”的事感到耐人寻味。没有料到的是,若干年后,“老板”的称呼却成了一种时髦。

不久之后,在一次酒席上,我发现一位现任局座称他们的书记为“老板”的,而且还叫得十分的自然。

再往后,国企改革,私企日昌,老板的称呼巳经不再时髦。一批批的私企像雨后春笋一样的布满了海口的大街小巷。为了炒“楼花”而出现的“宇宙”公司的“老总”和“经理”便们便席地而起。最多的时候,据说在海口的大街上掉下一个椰子就有可能砸中几个“经理”或“老总”。而像我这样的一名技术人员也被人们戏称为“老总”了。听着虽觉别扭,其心还是其乐融融的。逐渐又习惯成自然了。

在这个变迁的过程中,最让我高兴的还是,过了“知天命之年”的我还能稳稳当当的当了一回“大哥”。

那是零零年代,每逢单位宴请宾客,我都充当着“买单”的老板。因为是“老板”,酒店里的年轻人都亲亲的称我为“大哥”。从少年时的“大叔”到老年的“大哥”,我的人生终于开掛了一回,这才是我最该高兴的事。

因为一声“大哥”拾起了我年轻时的那些记忆。便有着一种返老还童的感觉。

几十年的人世间,人生称谓的变迁,难道不是一个时代的进步吗?

              2020.3.28日于海口写在疫情转好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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