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相
倘若人们褪色,身体上依然有东西在闪烁,一定是月亮的、春雪的,亦或是他所看到过的,黄昏的影子,这些是不会褪色的罢,人们总赖于此活着。众生相,也不是写在众生身上的吧。
这样的秉性似乎和时间的推移无关,像是与生俱来。先秦《诗》中“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南有乔木,不可休思”,人们很早就学会了移情。移情是本能,人类的本能。
可我不喜爱把情绪和物象捆绑,比如“典型意象”,人们看到事物,便将其与最习惯性的情绪连上了线,比如苏东坡“明月夜,短松冈”,只粗武地用悼亡与悲伤总结,总隐隐使我不安。人们的悲喜不相通,以至于被误解成为了表达者的宿命,但我只希望“明月夜,短松冈”仅仅是一句“明月夜,短松冈”,且当作我的一个渺小愿望。我不想抬头看到他人的月亮,我要看得见我的月亮。即使那月亮并不属于我,但至少我望着他的时候,月亮也望着我。所谓众生之相,是无数月相而已。
日本文学中有“物哀”的说法,可物何曾有情,人有悲欢离合,月只有阴晴圆缺而已,甚至“阴晴圆缺”这样的字眼,也基于人们的意志创造。人们带着情感,命名着万物,却言物有哀。月亮会知道所有的语言的原因,只是因为“你”不知道。这样做无关风雅,只是人们心中不常闪烁的东西,同时有关美丽。我仅希望自己的画像是一个白色的轮廓,轮廓外开放夜樱与月光,没有颜色的轮廓里谁也不是,我是月光。
近日里离开了住处半月有余,是初秋,枫叶也还没变得暖起来的迹象,可回来时,忽嗅到袭来一阵甜味,带着酒一样醉过去人的势头,方惊喜桂花都开遍了。抬头才从一叠一叠的绿浪里头看见星点的淡黄色,毫无疑问的是,他用这十几天的某天的时间,开放了,还未落下。冯至先生的《十四行诗》里写过这种感受—“我们准备着深深领受那些意想不到的奇迹,在漫长的岁月里,忽然有彗星的出现,狂风乍起。”花开是无心的,有心的是看见的我。我曾思考过这个问题,物象的变迁为何总牵动人们的移情。《最后一片常春藤》里,最后一片叶子是他的生命,《葬花吟》里“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或是那句“渔歌入浦深”。人们太擅长比喻了,确实太擅长了,比喻变成生命延续的方式,犹如火种,而隐喻是未燃尽的灰,风一来便开始燃烧滚烫。我以为移情的本能,这隐喻的字句,是人们在与世界建立联系,一种更为紧密的联系,这样的联系让人们认识自己,能侧写出自身除去身体之外的样貌,众生之相。
月亮是我心中的火,我是我燃尽的烟,你看到月亮,看到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