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色|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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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文要死了，癌症，晚期。回顾人生这几十年，她有种莫名地幸福和悲伤。文文的儿子司离看着她躺在病床上的样子，眼里蓄满了泪水，他趴在病床边低声嘶喊：“妈……”
文文费力地抬起手，摸了摸儿子的头，说：“别哭，这样挺好的，我终于可以安心地只属于他了。”
他是莫离，她爱的人。
01
文文和莫离见面的那天，天色微凉，有着初秋的清爽。她低头浅笑，因为面前的人是她朝思暮想的爱人。他们已经在网络上相爱很久很久。
莫离拥抱着文文，在她耳边轻声说：“文文，你真美，我爱你，好爱你。”
“妈妈，那后来呢？”司离守在病床边，耐心地听母亲讲述她的故事，她的爱情。他从小就知道母亲和父亲貌合神离，父亲责怪母亲不够温柔和体贴，常年在外出差。母亲总是逆来顺受，会抱着司离，声音轻柔地给司离讲故事。母亲把爱都给了司离。
司离成年后，父亲面对着越来越沉默的母亲，再也受不了，两人和平离婚，留下了一栋房子给司离。司离和母亲住在这里，直到司离结婚生子，母亲便一个人回了老家，每日侍弄花草。要不是医院打来电话，司离都不知道母亲得了癌症，一个人在医院病床上躺着。
“后来啊，你莫叔叔就一直宠爱着我，给我买好吃的，照顾我的情绪，无微不至。”文文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笑着笑着便咳出了血。司离手忙脚乱地擦拭，司离的妻子小诗背过头去，悄悄落泪。
文文从来不曾为难过她，不介意她来自农村，也不建议她花钱大手大脚，婆婆总是温和的，说话温柔，爱干净，带着她出门告诉她要勇敢，司离惹她生气就揍司离。可是这么好的婆婆就要死了，小诗心里难过。
等文文身体稳定了些，又接着说：“你莫叔叔，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她的眼泪都是思念。
“你们为啥没有在一起啊？”司离问着母亲。
“因为他的父母不同意啊。傻孩子，这个世界很多事都不能如意的，你要明白。”文文看着司离和小诗，眼神温和，“要对小诗好，听见没有，她才是陪你一辈子的人，我可能没有机会了。”
“不，妈妈，你还要陪着我呢，你还要看着小宝长大呢。妈妈，我离不开你。”司离哭着说，小诗在一旁抹泪。
02
母亲有一部手机，手机微信上只有一个好友，那是莫叔叔。司离知道，从父亲和母亲离婚之后，母亲便没有瞒过他。只是莫叔叔已经把母亲删了，母亲舍不得没有他的微信，聊天记录和好友一直保存着。
母亲的朋友圈里全是日记，这里是她的净土，她心里的归宿，她写着一篇又一篇的日记，只是莫叔叔看不见。
司离看着母亲的手机，耳边响起医生说的话：“节哀。”母亲只剩下几天的时间了，医生让他想办法让她好好离开。
司离打开母亲的手机，看见了母亲写在朋友圈的文字，那么温暖又寂寞的文字，深深地刺痛着他的心。司离发现，母亲手机还有一个软件soul，他登录进去，发现母亲每日都在这里写一篇日记，都是一些生活琐事，大多是幸福开心的分享。从草稿箱里司离发现，母亲写的日记已经定时发送到一年后了，一年后的秋天。
他看着母亲最后一篇写着：今天的花开得真美。我来正式跟你告别的，说好了不爱了要认真告别。这么多年，想了这么久，念了这么久，就忘了吧。我身边有了他，他对我很好，如你一般。所以放心吧。
司离发现，母亲的每篇日记下都有同一个人点赞，篇篇都没有落下，却从来未曾评论过。他进入这个人的主页，主页空空如也，只有一个暗黑的头像还有一个名称，离。司离翻阅他的动态，他只给母亲的日记点赞，再也没有别的了。
他可能是莫叔叔。他想起母亲以前总能盯着手机看半天，看完之后就会安心地入睡。是在等他的赞吗？
司离拿着手机递给醒来的母亲，小诗搀扶着文文坐了起来，文文拿过手机，点开soul动态，又把手机捂在胸口，好像心安。
“妈妈，那里到底有什么？”司离好奇地问。
“约定。”文文轻声说，眼睛望向窗外，眼睛里都是怀念。
“什么约定？”小诗不知道司离发现了什么，好奇地问。
“彼此安好的约定。”文文好像回光返照一样，突然有了精神，她接着说，“我和你莫叔叔约定，我在这里写日记，他来点赞，这样彼此都在，彼此都很安好。”
文文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温柔。
03
原来，文文和莫离被迫分开之后，两人都不舍得对方，答应要一直在，存在彼此的世界里，感受彼此的存在。
你不言我不语的默契。几十年如一日。
终于在医生又一次的提醒和母亲陷入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时，司离忍不住拿起手机给莫离打了电话，虽然母亲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打扰他，可是司离不愿意，他和小诗都认为母亲临走前一定想见莫离。
“您好，莫叔叔吗？我是司离，文文是我妈妈。”
“是我。怎么了？”莫离的声音传来，一道成熟又温润的嗓音。
“莫叔叔，我求求你，来看我妈妈一眼，她快不行了。”司离哑着嗓音说着，耳边传来咚的一声，随即是一片嘈杂伴着一句惊慌失措地询问：“你，你说什么，文文她怎么了？”
“我妈得了癌症，没两天了。我求你，来看她最后一眼吧，我知道，她想见你。”司离哭着说道。
“不，不可能，你母亲今天日记里还写着她很好，她养的花都开了。”电话里的声音很慌乱，像是自我安慰，“你是在骗我对不对，你是在骗我。”
司离哽咽着说：“soul里的日记吗？妈妈已经定时发送到一年后了，我知道她不想你担心，可是我想她在临走前能开心一点，我求你，就见她一面。”
莫离赶来的那天，文文好像感应到了什么，她让小诗帮她穿上红色的连衣裙，尽管头发因为化疗已经掉光，但是她依然想穿着红裙子：“小诗，我感觉我要见到他了，我要美美的，你能帮我化个妆吗，我不想丑丑的见他。”
小诗哽咽着应好，拿出化妆品给文文化妆，手抖得不行。
文文看见了，费力拍了拍她：“傻孩子，别怕。手稳一些，别化太丑了，我怕他认不出我来。”声音断断续续，却充满着期待。
莫离赶到床边的时候，文文已经有些恍惚了，她对着司离说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她说谁来抱抱她。莫离颤抖地伏身抱住文文：“我的小朋友，我在呢，一直在你身边。”
文文好像看清了莫离，她想伸手抚摸他的脸，手却没有力气，莫离抓住她的手，往自己脸上贴去。文文笑着说：“你来了。”
“嗯，我来了。”
“我穿了你最喜欢的红裙子，可是我没有长发了，是不是很丑？”
“不丑，我的小朋友一直最美。”
“嗯，真好。”文文看着莫离，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阿离，有你真好。”
04
文文走了，带着幸福的笑，留下一堆声嘶力竭的哭喊。
司离把母亲手机给了莫离，他说：“这是妈妈和你的回忆，你自己保管吧。我知道她为啥要固执地给我取名叫司离了，她这一生都在思念你。”
莫离拿着文文的手机，看着文文写的文字，哭得像个孩子。
“阿离，我得癌症了，我感觉自己不能陪你了，我的心好痛。我有些恐慌，又有些解脱。我怕你担心，好多思念我只能写在这里，好像就是在对你说，说过了之后我就又坚强一些。”
“阿离，生命好无常，我能感知到你一直在，这样真好。只是以后我可能不能再陪着你了，你会不会伤心难过？我会安排一个人替你照顾我，这样会不会安心一些？”
“阿离，我好害怕，我还有好多好多话没有给你说，还有好多好多爱你没有告诉你，这一生你在我心里，支撑着我渡过一日又一日。”
“阿离，我们说好如果离开要认真告别的，不爱了，离开了就认真告别，让我们的爱情有始有终，可是阿离，我永远爱你，我该如何跟你告别？”
“阿离，我的阿离。”
“阿离，原谅我，不能再陪你了。打下这几个字真的好难，可是又不得不去做，如同当初我们不得不分开一样。这一生太累了。”
“阿离，我给你写了几十年的信，你是不是看腻了？不过腻了也要看哦，谁让我是你的小朋友呢，你要迁就我。”
“阿离，我想起你说爱我的样子了，那个时候我都没有告诉你，你说爱我的时候最温柔最帅气。我的阿离，我也好爱你。”
“阿离，你说有来世吗？如果有，你会不会早点遇见我，爱上我？”
“阿离，还是不要有来世了，活着太累了，我怕来世也等不到你。”
“阿离，我要走了，对不起，是我先失约了，说好一直陪着你的。”
“阿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