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非梦|八十八、对战（下）

他心底已经确认了，可那毕竟是吕娇盈做的事情，这个义子，到底也是旧友之子，他还想给他一次机会。

盖少朗见方像一头发怒的黑熊，不禁心底打了个寒颤，双腿抑制不住要转身奔逃。可他的嘴上，还在做最后一丝挣扎。

“义……义父，你别听她胡说！娇儿……都是因为她！娇儿才会被查王府抓走，我才会被人耻笑带了绿帽子！都是她！”

吕清盈轻蔑地笑了笑道：“吕娇盈带人夜闯神兵府，盗图不成又怂恿查王爷来抓我。你敢说，你这个夫君一点都不知道？”

这两口子一个德行，吸纳了别人的恨意，成了仇恨的容器，把所有的过错推到别人身上。

她依着冷华林，借他的力量面前站住，目光又落回到方成宇身上：“若不是你放出了吕娇盈，她就不会有机会来杀我，灵犀也不会护我而死！”

方成宇恍然大悟，这么说来，一切都连得上了！什么被奸人所害，原来不过是他们自己害人在先，才反遭一击。所以吕清盈才恨他，不仅仅是因为他带人闯了她的神兵府，更是因为他救了一个不该救的人，导致她身边人的离世。

“阿正阿义，杀！”方成宇受不住她的满腔愤恨，闭眼一声低吼。两个少年立刻如风一般袭向奔逃的盖少朗。

众人这才明白，盖少朗煽动他们闯府，不过是为了报私仇。什么“得一神兵器，立一千年门”“神兵府无主，正是躲取兵器的好时机”，都只是冠冕堂皇的说辞。如今带头的已死，功夫最高的亦伤，众人再没有理由，腆着脸留在此处，纷纷准备告辞。

此时，葛岳泉陪着露玉乘马车，慢行抵达神兵府门口。

“这是怎么了？”还没进门，葛岳泉等人便看见门里站了乌泱泱一群人。

“清儿！”

露玉一进门，见吕清盈倒在冷华林怀里，不顾自己的身子，立刻赶到她的身边。葛岳泉没拦住，只得随她快步走了进去，护在她左右。

冷华林将吕清盈交给露玉，起身扫了一眼众人，然后向葛岳泉冷然开口道：“葛庄主，我要灭了千陨门，你可有意见？”

葛岳泉看着倒地的杜子桐，还有昏睡的吕清盈，无声点了点头。

千陨门虽说名气不大，但好歹也有百名弟子。灭一个门派，竟只是两方武首点头之间的事。众人不得不暗自庆幸，幸好刚刚出头的不是自己。

吕清盈醒来的时候，躺在离园的房间里。身上裹满了纱布，冷华林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

“醒了？”他握着她的手，在唇下一吻。见她点点头，他笑着道，“你要是再不醒，我就要去梦里找你，把你抓回来。”

吕清盈佯装委屈道：“连梦里你也不放过我。”

“不放！你我错过太久了，我不能再浪费时间。”

她只能无奈地笑了笑，对于这个霸道又体贴的冷华林，她实在是没辙。

“外面是什么声音？”她侧耳，似乎听到一阵哀乐。

“清儿……”冷华林低垂着眼眸，挣扎再三，终还是开了口，“池老……走了……”

吕清盈并没有出现他想象中的反应，而是平静的“哦”了一声，微侧的头又回正。太多的悲伤，接踵而至，像是一座一座的大山，层层叠叠，压在她的身上。她终算明白，伤至极处，连泪都流不出来。

她早就知道，萧白他们来自地府，抓住獓因凡人的身份就会从人间消失，池千波已经八十了，在以七十为古稀的年代已经多赚了十年。细想一下，有谁不是在这人间来来回回的呢？只是早走晚走的区别。

只是相处的时间，让两人的联系有了纠缠的机会。处得越久，缠得越紧，离别之时的撕扯也就越痛。她似乎对这种痛感麻木了，只淡淡得闭上眼，回忆起离世之人的点点滴滴。

许久，她才开口：“我去送送他。”

冷华林为她披上外衣，扶起她羸弱的身子，走了出去。

由于神兵府被獓因毁坏殆尽，仅留了离园和春字坊尚且完整。离园里吕清盈在躺着，池千波的丧礼便被安排在了春字坊，由弈秋代为主事。

他们走进春字坊的院子，池千波的棺材刚起，准备抬去东峰头，与萧家人葬在一起。弈秋见到她，立刻前来行礼。吕清盈扬了扬手，免去他的礼数，自己行至棺前，跪下，深深匐地。

“清儿……拜别师父……”

冷华林跪在她的身边，也随她一拜。池千波自创习武之道，一生教导门徒无数，他虽没有直接受教于池老，但所练功夫多少源自与池。和盖少朗一样，他们也曾重金诚邀池老过府。但池老念着与萧老府主的交情，在神兵府待了半辈子，可以说，是看着神兵府从寂寂无名至今时之位，可算得上是萧家的长老。

随着池千波棺椁的远去，吕清盈在冷华林的搀扶下，抬起了身。

此时她的双眸清澈明亮，仿佛雨后的铜镜，映出的世界都是清净透明。冷华林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只留下睫毛上的湿润。这个让他想一直护在怀里的人，数次离开了他的怀抱，独自经历风雨吹打，落得满身伤痕。他憎恨自己，没能在她经受这些苦楚时，站在她的身边。

吕清盈没有他想象中脆弱，如今映入眼中的她，虽历经风霜，却如寒梅般散出一股幽香。跟最初见她时一样，双眸清明如水，丝毫没有被这些年的风雨搅混，反而更显坚定。

冷华林明白，这样一个人，不会安静地待在他身后，等着人来呵护。能站在她身旁的，必要与她并肩而立，同抵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