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与琴唱
我不是勇士,体会不到那血光之中迸发的男儿豪情;我也不是女人,想象不出为亲情安然逝去的温柔。我只是一个读过书的人,喜欢琴曲。这首曲子我弹的过于吃力。虽然这不应该。因为,我叫嵇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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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齐国的一个莽夫,失手杀人。还好,他们念我本性善良,只是将我从勇士的队伍中赶出来,我在街上以杀狗为生,连累了母亲、姐姐和我一起过这样的日子。
母亲已渐老去,姐姐亦难嫁人。用来屠狗的双手,都似乎在血腥中呕吐。我想我是对不起她们的,虽然她们仍旧充满爱意地对待我。姐姐常说,你终会做回勇士的,你生来就是一名勇士,充满了力量与正义。我低头不语。也许是吧,也许不是吧。
街上来了一队衣着华丽的人,他们拨开我周围等待取狗肉的人,为一位威严的老者让出了位置。
“聂政,”他吐出了我的名字,“我是严仲子,韩国大臣。”
姐姐悄悄地来到我身边:“弟弟,我说过,你终究是名勇士。”
严仲子要我杀一个人----韩相侠累。我知道这刺杀的后果,绝无可能全身而退,于是拒绝。
严仲子显然有些失望:“我在韩国便听说了齐国勇士聂政。那么,是我听到的错了,还是我看到的错了?”
“您不可以对我这样侮辱。”我涨红了脸,“勇士从未怕失去生命。当我们剑取他人性命的时候便知道,勇士只有一种死法,便是死于勇士之手。”
严仲子笑了:“聂政,我不远万里来请你帮忙。为何你拒绝?勇士拒绝杀戮,便是生命的终结。”
“是的。但是母亲尚在,我应当在家尽孝,否则母亲将无人送终。”
严仲子拍派我的肩膀:“你是真正的勇士。”
他离开了齐国,留下一些布匹和珠宝。我感谢他,因为他,让我不再感到孤单。
母亲去世了。临终前,母亲对我说,孩子,做回勇士吧。
埋葬了母亲,安置好姐姐,我挖出那柄长剑,舔舐过无数鲜血的长剑,向韩国奔去。
我倚剑拜别了严仲子。他要派一些壮士与我同行,我拒绝了。我习惯了一个人的厮杀,何况,这是一条没有退路的小道,直通地狱。
也许侠累在严仲子那里安排了耳目,我刚到街上,便发现了一队兵马。我抽出长剑,毫不犹豫地杀了过去。
这是我有生以来最艰苦的杀戮。断开的矛,飘洒的鲜血,惨叫的声音,让我奇迹般的充满力量。剑,已是血红;街上,只有生命的挣扎与逝去。
我杀掉了侠累府邸的看守,径自闯了进去。突然之间又涌出了一队兵卫,看得出,他们每个人都是勇士,浑身透露着刚劲和坚忍。
一场血雨之后,我看到了韩国国君,以及在他身旁瑟瑟发抖的侠累。他们平日至高无上的权力,此时也难以维持他高贵的生命。
没有多余的话,我取下了侠累的人头。转身发现,不断的兵卫涌进这座官邸,将我重重包围。
我说过,勇士一定死于勇士之手。我不希望有人认出我,那样姐姐和刚刚入土为安的母亲便有了麻烦。于是我用剑划伤了我的脸。然后大吼一声,抱剑跃入勇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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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聂荣,是聂政的姐姐。他前段时间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我,神秘地消失了。
后来,我听说了韩国发生的杀戮。我希望这是真的----他恢复了勇士的身份,为知遇者去拼搏;我又不希望是真的,那意味着,我从此再无可亲之人。
简单打点行装,我匆忙赶到了韩国。
城池依旧平静,街头,悬吊着一具尸体。那是聂政,我的弟弟。我不需要什么理由,只是凭感觉,便断定那是我的弟弟。
我踉跄走过去,尸体下面,有人在窃窃私语。他的脸上有无数的剑伤。我知道,这必不是格斗所伤,那么,他是为了保护我而自残了。
这个孩子,宁可埋没了自己的声誉。
我走上城楼,将弟弟的尸体放下来,抱在怀里。众人惊愕。
他的身体已经腐烂,剑,是血红的,挂在身上。他是个勇士,创造了勇士最辉煌的奇迹。
“他叫聂政,齐国人。”我对围观的人说。我希望他们可以将弟弟的名字传播开去,成全他做一名轰轰烈烈的勇士。
举剑自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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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次又一次地流泪,为了那勇士的爱与力量,为了那女子的爱与刚烈。这首曲子在我的指下,开始自然而不可遏止的流淌。
曲罢,竹林低吟,群鸟无音。
这首曲子名叫-----《广陵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