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洗梦录》楔子 白发说书 祸起重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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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骤雨长风
“幽冥界前怎堪忧,离恨天上挽歌愁。森罗殿下判生死,血狱牢间泪空流。修罗场内前仇尽,孽魂海中翅难游。奈何桥边恨回首!轮回渡里…泛-孤-舟!”
夕阳西下,浔阳渡口,村头儿古老参天的大榕树下,团坐着忙碌了一天的渔村男女老少。正当中,一位须发花白的说书老汉唱罢定场诗,将手中的陈年响木向着身前斑驳的大青石上用力一拍,一手端着烟袋锅子美美地嘬了两口,手捻须髯朗声言道:“一阙佛门偈语道尽轮回宿命,人生在世如苦海浮沉,红尘滚滚,沧海桑田,只道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诸位乡亲父老,古语有云,忠义垂青史,风雨话江湖!今晚说的这段千古流芳,荡气回肠的京华传奇就发生在那北宋年间…”
盛夏午后,骄阳似火,蝉噪四野,令人好不困顿…
孟州城外,十八里铺,清平大道,路广人稀,三岔路口,青草十字坡上老槐树枝头酒旗高悬。午后的风中弥漫着阵阵酒肉浓香,树阴下风凉处的藤椅上,娇躯慵懒地斜倚着一位风姿绰约浓妆艳抹的妙龄少妇。芙蓉粉面,云鬓金钗,碧水罗裙流苏微摆,金莲小脚轻佻地搭在身前的老树桩上。
身后不远处的小酒馆内,嘈杂打斗之声不绝于耳,妙龄少妇却似置若罔闻,独自一人悠哉地嗑着瓜子儿,两片粉嫩俏皮的薄嘴唇灵巧地向外吐着瓜子壳儿,举手投足间尽显风情妩媚,好似一枝出墙红杏笑看园外春光。
青草坡下,朝天大路走来一主一仆,顶着午后炽热的骄阳行色匆匆,主仆二人累得口干舌燥,满头大汗。
“大官人,打尖住店啊!小店美酒美食,风味绝佳!还有上等的客房,通风又乘凉!”美少妇滴滴扬起手中红罗香巾,向着富商打扮的过路老板热情地招手揽客…
一见艳光四射,花枝招展的妙龄美妇,那名身材五短、脑满肠肥的土豪老爷顿觉眼前一亮,灵魂深处如沐春风,油光大脸上的表情也随之变得生动起来,喉头蠕动了几下,用力吞咽着快要流到嘴边的口水,扭头向着跟班的伙计递了个眼色,“懒虫,跟上!”
主仆二人屁颠儿屁颠儿一溜小跑儿上了十字坡,看着藤椅上搔首弄姿媚态横生的老板娘,那土豪连吞了几下口水,捋了捋唇边两撇狗油胡儿,嬉皮笑脸正要开口,耳畔边“呼”地传来一阵风声,一个偌大的酒坛从酒馆儿的窗户里飞了出来,“砰”地一声砸在老板娘的脚边摔了个稀烂!
远道而来的土豪主仆吓了一跳,年轻貌美的老板娘猛地坐直了身子,略一错愕,瞟了一眼脚下的一地碎片,眼珠儿飞转,金莲小脚一挑,将半个碎酒坛子踢到一边。
老板娘芙蓉俏脸春风不减,腰肢款摆站起身来,“哟,大官人,您可别误会,家里孩子们淘气不懂事儿,瞎闹着玩儿呢。您后院儿请,咱们店里有着上等的贵宾大床房,还有年轻貌美善解人意的陪酒小娘儿,眼巴巴地等着大官人住店呢!”说着冲土豪抛了个极富杀伤力的媚眼儿…
佳人秋波暗送,美目勾魂,土豪迟疑了一下,内心想入非非,刚一举步…
“啊打——”店内突然传来一声尖利刺耳的暴喝,把土豪吓得心惊肉跳,又一哆嗦。紧接着又有一个硕大的黑影从窗户飞了出来!
那黑影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骨碌碌滚到跟前,竟是一个热气腾腾浓香扑鼻的卤猪头。紧接着,又见一把锋利的菜刀一阵风似的打着转儿从窗户里飞了出来,不偏不倚正劈在猪头上!
那土豪吓得当场懵圈,刚迈出去的脚还没落地,瞬间两腿一软,一屁股墩在地上,裤裆出汗了…
老板娘见状登时火冒三丈,上前两步拔起插在猪头上的菜刀,转回身一手叉着小蛮腰儿,一手握着菜刀指着店内破口大骂,“你们几个败家孩子!倒霉催的吧?都多长时间了,这么点儿事儿还搞不定?白白浪费了一个上等的猪头!还能不能给点儿力?难不成要老娘亲自出马才能摆平?!”
话音刚落,一个满脸横肉、面目狰狞的店小二从窗户探出头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鼻血,正了正头上被打歪的发巾,一本正经地说道:“老板娘息怒,杀鸡焉用宰牛刀,不劳您大驾,稍等,分分钟搞定!”说完脖子一缩钻回屋去,叭嗒一声顺手关上了窗户。
老板娘转回身来,把菜刀往身后一背,定了定神,换回春风笑脸迎上跟前,“孩子们练功闹着玩儿呢,您瞧瞧,因为几个不懂事儿的败家孩子扰了大官人的雅兴。您别见怪,今晚一定安排店里最漂亮的…”
老板娘谈笑风生,可惜,没等她把话说完,那胖子土豪早已吓得屁滚尿流,带着手下伙计连滚带爬地逃下十字坡去。
“切!”老板娘轻轻啐了一口,“老鸡贼!算你这鸟人走运!”说完气冲冲地把手中菜刀一甩,那锋利的菜刀打着转儿精准地钉在了脚下的猪头之上。老板娘转回身气急败坏地冲着店内大骂开来:“你们一群废物点心!送到嘴边儿肥肉让你们吓跑了,你们三个笨蛋就等着今晚喝老娘的洗脚水吧!”
店内高潮迭起,无人应答,打斗仍在继续,老板娘翻着白眼儿气哼哼地躺回老槐树下的藤椅上继续嗑她的瓜子儿去了。
“嘿!当家的!搞定!”
小酒馆内,满脸横肉的伙计气喘吁吁地弯腰拾起地上的抹布,三下五除二掸去溅在身上的残羹冷炙,随手将抹布搭在肩上,就势抬腿在地上躺着的一个五短身材昏迷不醒的壮汉的肥屁股上狠狠地踢了一脚,挨踢之人昏迷不醒动也不动,看样子似乎伤得不轻。
“呸!”伙计啐了一口,恶狠狠地骂道:“这孙子一准儿是个棒槌,连人话都说不利索还敢在江湖上混,让你嘚瑟!”
“这货看起来不像中原人氏,不过酒量确实不俗,喝了一斤蒙汗药酒还这么能打!” 柜台后面,掌柜的不阴不阳地念叨着,说完端起紫砂茶壶慢悠悠地嘬了一口。看着仰面朝天被拍晕在地的食客,掌柜的那长着横肉的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从表情上看得出来老板对今天的这单生意还比较满意。
伙计应道:“喝了这么多,就算是头驴也该麻翻了,不过比起上次那个山东大汉还差一截儿!人家轻松喝了一十八碗都没打晃儿!这矮骡子也就人家一半儿的酒量,还泥马跟爷叫嚣嘚瑟!一闷棍削你丫个嗝儿屁朝凉!”伙计尚不解气,一边暴着粗口,一边又连踹了地上昏迷的壮汉三五脚。
“哼,懒驴不上磨——欠抽的货!上次那一票净赚三百多两。三儿,去看看今天这海外口音的马仔身上带了多少银子?”掌柜的剔着牙,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云淡风轻地说。
“得嘞!矬猪!来吧!起…我…我…阿西巴,狗日的这吃货比泔水缸还沉!四儿,别心疼你那破牙了,过来搭把手儿,我一人儿整不动他!”
“好嘞!一、二、三——走你!”
“好家伙的…这包袱看着个头儿不小!”三伙计兴高采烈,迫不及待地撕开了包裹。
“这是裤衩儿…这是裹脚布…我去!有日子没洗了,这也太味儿了,扔了,扔了!”三儿皱着眉自言自语,捏着鼻子随手把裹脚布丢到了墙角儿,回头儿继续盘点赃物。
“这还有一双破鞋…嘿!小样儿,没看出来呀!还私藏了一顶绿帽子,口味儿偏重啊…我靠!这钱也忒少了点儿吧?”
当家的闻听眉头一皱,“少?不是吧!这孙子点菜的时候儿可是狮子大开口毫不含糊!看仔细了!”
“当家的,都泥马不好意思跟您开口,这孙子不是装穷,是真穷!十个铜板能够买单的吗?”
“啥?就十个大子儿?你小子都翻过了吗?别忘了翻裤裆,有些没见过世面的土鳖就爱裤裆里藏钱!”
“裤裆里除了孵蛋的小小鸟儿,那叫一个崩子儿皆无啊!”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掌柜愁眉苦脸,当场的慨叹,“我曰他女未呀…上当了!操蛋的货!没钱还敢点鲍参鱼翅鹅肝汤?吃霸王餐吃到老子头上来了!也不打听打听我十字坡孙扒皮是什么来头!”孙当家的一怒之下摔了手里的紫砂壶…
“当家的,这一票咱们算是赔大发啦!早知道他没钱就不跟他较劲了,白折腾一场不说,还浪费了好多食材。鲍鱼好说,后沟里的田螺成堆,鱼翅是粉丝,鹅是偷的,再说那脂肪肝儿也不值钱。不过让他白吃白喝还踢烂了咱们三张桌子十八个碗,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呀!”叫三儿的伙计气急败坏拍着腿大吐苦水。
“俺他妈还被他踹掉俩门牙呢!”四儿委屈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当家的,老板娘都发火儿了,你一句话!兄弟我现在就做了这狗曰的!”
“老子曰他个先人板板!”当家的强压心头怒火。
“四儿,有点儿出息!别TM哭了!磨刀去!一会儿把这王八羔子剁碎了蒸包子!少赔一点儿是一点儿!”
“回来!等等!”掌柜的阴沉着脸说。
“我说当家的,咱可不能便宜了这王八孙子!”三儿不甘心就此放过这个胆大包天白吃白喝的家伙。
当家的眉头紧锁,若有所思,“这三年来咱们干了两百八十一票买卖,总共捞了八万九千多两银子。算命的王瞎子说了,八九不离十,今年是老子的大运之年,上官星照命。京城吏部尚书庞文府上的二管家是我的乡里,此番有他替我在太师面前美言通融,这趟进京砸钱买官儿十有八九能成。但王瞎子再三嘱咐,上京前最忌血光杀戮,明天一早咱们就要起程进京,不能为了这头蠢猪而因小失大!”
“当家的说得对,有了乌纱帽就不愁没钱捞,就算不能跟着当家的登州过府平步青云也没所谓,大不了再杀回十字坡继续咱们的老本行儿。”叫小三儿的伙计信誓旦旦地说。
“至于这头蠢猪嘛…”当家的迟疑了一下,摸挲着自己那长满络腮胡子的大脸,咂吧着嘴,两只鹰一样金黄阴鸷的眼睛渐渐眯成了一条线,凶光毕现…
“说不让他见红,但也不能便宜了这孙子,一身肥膘丢了可惜,找根顶门杠,把他手脚砸断,扔到后山的乱葬岗子——喂狼!”
“得嘞!”三伙计正要动手,“诶?四儿,你看他身子底下那两个明晃晃的圈圈是个啥子东西?还会发光?”三伙计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蹦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
“一红一黄两个圈圈,挺好看的。”四儿嘟囔着把圈圈捡起来摊在掌心看了看,随后交给了三儿,“咱村儿富婆儿刘红杏的肥猪蹄儿上就带着一溜这样的圈圈,整天在人前显摆,好像是…戒,戒指吧?”
“不是好像,根本就是!当家的,您给掌掌眼,看这两个指环值钱吗?”
掌柜的皱着眉头盯着三儿手里一红一黄两枚指环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道:“这样的指环我孙某人还真没见过…材质是…玉石?翡翠?猫眼儿?还是水晶?这货听着像是个海外口音,八成是倭奴国流窜中原的傻缺儿…管他呢,既然是洋玩意儿,就收着吧!进京后还有很多关系要打点。京官儿就TM喜好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留着这两个指环说不定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
“还是当家的有远见!品相这样好的首饰,官儿太太们一准儿喜欢!”
“嘘…小声点儿!千万别让夫人听见!宝贝一旦被她看中就甭想再要回来!快快快,收起来,收起来…”
正说着,窗子呼地被推开了,从外面探进老板娘那张浓妆艳抹的胭脂粉面。屋中三人一阵手忙脚乱,老板娘柳叶眉倒竖,桃花眼圆睁,狐疑的目光滴溜溜打量着三个神色慌张的家伙。
“我说…你们三个在屋里鬼鬼祟祟嘀咕什么呢?”
“没…没什么!夫人您想多了…”掌柜的故作镇定。
还好伙计小三儿人机灵,反应够快,把手往裤裆里一插,表情痛苦装作受伤蛋疼的样子,转回身一脸谄媚地讨好道:“刚才当家的说,老板娘您昨晚的洗脚水特别的好喝!香甜甘冽,回味无穷!”
“嗬,嘴巴这么甜,抹了蜜吗?好啊…今晚老娘的洗脚水全都赏你了,一定让你小子喝到饱!”老板娘冷笑着说。
“啊呃…”三儿尴尬了,感觉头顶似乎有乌鸦飞过…
是夜,乱葬岗的野草荒坟之中,重伤酒醒之后的男子渐渐恢复了神智,手脚骨断筋离疼痛钻心,劫后余生的他强忍伤痛,第一时间将断手哆哆嗦嗦地探入怀中艰难地寻找着什么。
良久…
“天哪!指环!指环少了两枚!八格!这群天杀的强盗竟敢坏我大事!教主,属下江川一郎无能,辜负了教主大人的临终遗命!开启【天机宝盒】的【琥珀龙睛石】如今只剩一枚!【拜火教】的光复大业竟然毁在了我江川的手上!属下有罪!我不甘心啊——”
…
北风呼啸,乌云密布,滚滚的雷声吞没了男子疯狂绝望的哀号。倾盆的暴雨中,这个名叫江川一郎的男子渐渐冷静下来。
“我不甘心!我无论如何都要坚持活下去!就算爬也要爬回东瀛故土!找到西城楚,把剩下这枚紫色的琥珀龙睛指环交给他!告诉他,无论如何都要重新找回那遗失中原的红色和黄色两枚琥珀龙睛指环,只要凑齐三枚琥珀龙睛指环,拜火教的光复大业就一定还有希望!一定有!”
江湖险恶,绝境求生,江川一郎重燃信念,带着最后一枚琥珀龙睛指环顽强地向山岗下爬去,狂风暴雨无情地冲刷掉了身后那两行腥红的血迹。
时光飞逝,如白驹过隙,转眼一十三载春秋过去了,到了北宋真宗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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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辰美景,才子佳人们点个 ♡ 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