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母亲赶集

我有多久没有赶集了，想来赶集也是许多城市人不甚清楚的事情吧。

近日天气异常的好，天空碧蓝，阳光普照，门前的松树从客厅的窗户望过去，像映在玻璃上的一幅画，清晰可见。恰逢乡里赶集的日子，母亲问我：去赶集不，热闹得很。我想起上次赶集是好几年前的事情，如今还真想去凑凑这春节前集市上的热闹。便回她说：好。

赶集也分日子，各乡有各乡的固定日期。我们乡是阴历末位1、4、7的日子，其他的还有3、6、9或者2、5、8。当然也有些地方生活渐渐富裕，手头的闲钱多起来，赶集便不再分时间了，天天都逛菜市场，日日添置新物件，这些地方赶集的概念正逐渐弱化。我们乡一直保留着赶集的传统，这从我还未出生的时候就开始了，赶集的日期也未有过变化。

印象中似听过这样的说法，农家人平日里都过着自给自足的日子，身上的闲钱不多，闲散的时间也不多，但平日里也需要添置些生活物件，像锅碗瓢盆，像衣服农具等，于是便有了集市，地点一般定在乡里的中心位置，方便各个村落的人走动。每到赶集的日子，各个地方的小贩会聚拢在集市里，摆好摊位，卖吃食的，卖衣服的，卖农具的，应有尽有。自然东西也偏便宜，适合农家人消费。

小时候我是最喜欢赶集的，母亲说明日去赶集，我定会赖着母亲带我去，如果她不许，便会哭天抢地一番，软磨硬泡直到她答应为止。头一天夜里就预备好心情，兴奋得难以入睡。早上早早地醒来，一直跟在母亲后头，生怕她一个人偷偷地溜走。那时候赶集都是村里一行人搭伴去，走7、8里的路程，一路上有说有笑，小孩在前头跑着撒欢，大人在后头闲扯乡里的八卦。赶到集市，已经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了。小贩在人群里大声吆喝叫卖，卖衣服啰！卖包子啰！卖猪肉啰！声音夹在嘈杂的街道里最为响亮。赶集的人像蚂蚁般慢慢挪动身躯，这里看一下，那里摸一下，多番比较，时不时还价一番，直到最后也没确定买哪家的好。

也有过被母亲骗的时候，要到赶集的日子，头一天说不去了，待第二天我还未起床，就一个人拿着包悄悄地走了。等我发觉过来，有一种被抛弃的失落感，一边哭一边往集市走。那时候年纪小，走不到一里路就不敢再往前了，便孤零零地站在路边，太阳把眼角的泪水晒干了，也不回家，就坐在马路边等母亲回来。直到大中午母亲和村里的其他妇女才慢吞吞地出现在肖家村的石桥上，看见她们过来了，泪水又从眼角落下来，好像这委屈就是要给母亲看的。母亲大老远就看见了我，扯着嗓子喊我，我低着头也不应，直到她慢慢走近，从包里抓出一把糖，或者两个包子，说几句好话，我才不情愿地起身牵着她的手回家。

那时候小孩如此热爱赶集，多半原因是想吃些平日里吃不到的东西，想瞧瞧平日里看不到的热闹。

过年的集市当属最热闹的，那种热闹完全不差现在城里的大商场。小时候要过年了，赶集是全家出动，要置办年货，也要给一家人买新衣服。一般是给我和姐姐买衣服，父母节俭惯了，多年也不舍得给自己扯新衣服，那时候没什么收入，钱自然是紧着花。卖衣服的摊位都集中在集市东面，父母对于集市哪里卖些什么东西早已谙熟于心，手牵着我和姐姐往衣服摊位挤。人真的非常的多，挪步都有些困难，但我的心情却是愉悦的，那时候的快乐真的只能用简单去形容。买好衣服，买好年货，一般已经是中午后了，一家人才提着东西往家走。

直到我上中学，对赶集的热情才淡下来，再大一些，走得更远了，大城市见过了，对家乡的赶集也不再热衷了，已是那种平淡到可有可无的事情。

母亲突然叫我去赶集，让我想起儿时年前赶集的热闹场面，心里也翻腾了一会儿。吃过早饭就出发，我骑电动车载着她，大概10分钟就到了。如今的集市早已经改头换面了，路是修好的大马路，两旁的房子也不是老集市那种破败的模样，不过那种热闹喧嚣的场面还在。母亲说：这里刚开了家大超市，要不要去看看？我说：行啊，去看看。

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菜市场附近，果真开了一家超市，也谈不上大，但对于这个集市来说确实够大了。我和母亲在里面买了些零食。我说：要不去看看卖衣服的地方。母亲便引着我去，走几步便能遇见一个村里的熟面孔，寒暄几句继续走。卖衣服的摊位其实不多，大概是现在的人都愿意去市里买吧。我挑了一件还看得过去的叫母亲试试，母亲说：已经买了衣服，不试了。我说：试试看啊，又不要钱。她便笑着脱下外套。穿上后母亲直说不好看，我说还行，挺合身的。母亲说：合身是蛮合身，就是不好看。记得以前母亲买衣服总是先考虑价格，然后是耐不耐脏，合不合身，至于好不好看是其次的。想起前两天和她去菜地择菜，她一直跟我讲村头有很多人跳广场舞的事情，说的时候脚步也跟着跳起来，笑着对我说：就是这样跳的。我说：你是不是也想跳？她说：想是想，就是有点不好意思。我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现在好多人去跳。她只是笑笑。

其实我是难以想象母亲跳广场舞的样子，对于她想跳广场舞的想法也有些出乎意料。我一直以为她没什么文化，一辈子只会和柴米油盐打招呼，她在我的思维里有固定的模样，她和广场舞应该不会有什么关系。有时候在外面看到一群群跳广场舞的大妈，我也会想起母亲，心里会想，要是母亲也能和她们一样该有多好，有些爱美，有自己的爱好。

不过我错了，母亲是爱美的，她也想有所热爱。只是置身于生活之中，她考虑的始终不是自己。

母亲没有买那件衣服，因为她觉得不好看。

没到中午差不多就逛完了，我问母亲：还有什么要买的？母亲说：本来也没什么要买，就是叫你出来凑凑热闹。

集市已经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我赶集的热情也难以和那时候相提了，不过这热闹还在，陪同身旁的人还在，也就没什么不一样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