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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落的街道和荒郊的月亮

2018-06-03  本文已影响4人  岛上的蓝房子

  /我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博尔赫斯《我拿什么才能留住你》/

  

  十四号。好想说一句今夜无云。乌鸦躺在床上,可能是太累了吧,身体松垮得好像可以融进被子里。就是太累了啊,所以都没有努力地回想,就可以马上热泪盈眶。可还是没有,仍是没有。乌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缩了缩脖子,躲到了梦里。

  她的梦里总是空空荡荡的,住不进太多风景。可当她开始疲惫着入梦的时候,那就是她开始想念树桩了。想到会哭的那种,却还是安然无恙的模样。

  乌鸦的脾气真不好,尤其是在面对树桩的时候。

  在乎一个人的时候好像就会变得格外的小心翼翼。所以乌鸦知道又似乎并不清楚为什么她一面对树桩的时候,就总是有生不完的气,皱不完的眉。

  所以纵使脾气好的树桩久了也会有不耐烦的时候。

  “你又为什么生气啊?我又干了什么惹你不高兴啊?”树桩不悦地问道。

  乌鸦不说话。脸上就是不开心的样子。

  她想说看到他和别的女生有说有笑时她就气得火冒三丈想打人。可她不想显得小气又斤斤计较,他不喜欢这样的她。

  就胡乱编了个拙劣的理由,他也没能一下戳破。“中午吃饭你都没来找我。”

  “不是提前跟你说了吗?我中午有事就不能陪你吃饭了。”树桩说。

  “哦。”通常都是这样的收尾。她总是轻松地使气氛尴尬到没有对白。

  这次又是这样。还是这样。树桩的人很好,难免会和女生说笑。其实也只是些无聊的对白。可她就是受不了,很受不了,偏不要,可还是要装作不在意。

  尴尬的对白之后,树桩三天都没来找过乌鸦。

  乌鸦也无可奈何。远远地看见树桩和别的女生在说话就立刻掉头,找个地儿就钻。他们才十七岁呢,都还是年轻并不懂事的姿态。谈着懵懂青涩的恋爱,没想过以后,没想过白头。而在一起也好像是如肚子饿了就吃东西一样顺理成章的事情。最开始他们是前后桌,打打闹闹,开开玩笑,换了座位后,两人都觉得好不适应,心里空了一片。这样啊,是这样啊,那就是喜欢的样子了啊。

  树桩说啊,“乌鸦,一天不见到你,就像大冬天少穿了秋裤。”

  乌鸦想着,是自己做错了吧,又把他弄不高兴了,可该怎么开口呢?不知道啊。

  十四号。好想说一句今夜无云。乌鸦躺在床上,她睡不着。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显示是二十三点四十七分,树桩的消息。

  “别生气了,我很累。回来吧,好不好?”

  乌鸦想哭,揉了揉眼睛,回复过去,“好。晚安。”

  她不明白,算不上多炙热深刻的爱,可怎么还要这么让人感到辛苦。

  他一定也很累啊。她想,所以再辛苦,也要咬咬牙,度过去。

  第二天乌鸦早早地来到教室,背冗长的古文和烦琐的单词,每进来一个人都要抬头看一眼,第二十一个人是树桩,再晚一点就要迟到了。

  她扮了个鬼脸,他看到,被逗笑。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那样。

  吃饭的时候,他把她讨厌的青椒和白菜都吃掉,她却偏喜欢吃他碗里的饭,好像更香点似的。他也习惯了,任她胡闹。

  下午有乌鸦最讨厌的体育课,因为要测试八百米跑速。她一直借口生理期拖了三节课,现在全班就只有她一个人没测了。他给她加油鼓劲,“我看好你啊!”

  乌鸦想到这么一句话,就是横着,也要冲进一本大学啊。她跑啊跑,耳边是风声,还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树桩跟在她后面,“加油!不然我要追上你了。”

  那就再用力一下。八百米跑完了,乌鸦刚过及格线。两条腿疼了半个星期。

  在这么早的年纪里,像是真应验了那句话。乌鸦看了部电影,哭得稀里哗啦,里面说,同龄的女生总比男生成熟,而最让男生招架不住的,就是这种成熟。

  多年之后,乌鸦没有和树桩在一起,回想时,总觉得,要是她能再多等一等就好了,等到久一点,久到树桩发觉,那离开后不想离开的感觉,就是爱,就好了。

  还是十七岁的乌鸦。

  乌鸦坐在树桩前面几排的位子上,上课听不进去,又不好意思明目张胆地回头看,向别人借了小镜子,假装照镜子,却透过镜子看见树桩在打瞌睡。

  一下一下。跟小鸡啄米似的。老师应该看到了吧,才会突然大喊一声,“树桩!”

  她却忽然慌乱起来,镜子也被不小心弄倒,以为是在喊自己而站了起来。

  “乌鸦你干嘛?”老师也不明所以。“……上厕所。”乌鸦说。

  班上哄笑起来,乌鸦真想找条地缝钻进去,尴尬地低着头走出了教室。

  而晃晃悠悠站起来的树桩看到这一幕,原来因为被吵醒而皱着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好看而又明媚。

  其实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可看见她时,心情就会莫名地变好。她的每一个小动作他都看在眼里,都觉得可爱又好笑。

  或许这样就很好了。但他看不到她不开心的样子。

  也不要紧啦。她想,反正自己很容易就会不开心。

  天下雨了。不大却也不是小到可以走得潇洒。乌鸦没有带伞,树桩说有事就没和她一起。淋雨吧,乌鸦叹了口气,又要洗头了。

  树桩出现的那一刻。乌鸦像看到了彩虹。

  “走吧,还发什么呆。”树桩脱了自己的校服外套,挡住她的头。

  “你不是有事吗?”乌鸦问。“所以啊,要走快点,”他说,“你啊,长点记性。”

  雨天阴暗的云层慢慢地,明亮了起来。

  十二月份的时候。城市都被冻住了。

  乌鸦早晨见到树桩的时候,偷偷趁他没注意时把手伸到他脖子边上取暖。

  他冷得一缩,走开了几步,开玩笑得说,“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啊。”

  “你打我啊,……”乌鸦挑衅,笑着跑开。

  他追得急,她跑得也急,一个踉跄,她跌倒在地,顺便把她也拽倒在地。

  那是乌鸦记忆里最美的场景了。他们躺在雪地里,天空也是那么白,她看着天空洒下的雪花一点一点碎进她的眼睛里。忽地感到脸颊冰凉,她侧过头时,便看见他的脸,他轻轻吻了一下她的脸,他离她那么近,于是她只能看到他一个人。

  “乌鸦,……”树桩的脸有点红,“我可以亲你吗?”

  “正好。”乌鸦的心跳得好厉害,却佯装镇静,“我不想一个人感冒了。”

  他的唇很凉,轻轻地覆在她的唇上。如蜻蜓点水一样。可于她于他,足够缠绵。

  她没有闭眼,可以看见他长长的睫毛。她叹,我的树桩啊。

  她喜欢冬天,总觉得在这个季节可以更接近永远。他却总怕冷,说她神经病,可也忍着胃痛陪她吃了一次又一次冰淇淋。

  后来有人问他许多奇奇怪怪的问题,在他和她分开后的后来,他说,“我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很喜欢或爱,但因为她我的确做了些之前想也没想过的傻事,我没想过以后,或许久一点也无法料想,只有失去她了,就受不了了。像缺了什么,我好像都不是我自己了。像换牙牙还没长出来时,难受得整夜睡不着。”

  乌鸦的生日在十二月的最后一天。下了细密的小雪。树桩一大早就送来,并给她系上那条红色的大围巾。可乌鸦还是生气了。因为一个同树桩总说笑的女生说,“上次我生日的时候你也送围巾给我,树桩你是搞批发的啊?!”

  “不一样的。”树桩辩解。可女生从抽屉里拿出的围巾和乌鸦脖子上的,没什么差。

  乌鸦把围巾扔给树桩,一天都没和他说话。

  晚自习放学的路上,风又大又冷,路灯暖黄色的光也未给人带来暖意。

  “别气啦!”树桩说,把围巾给她围上,“不一样的,这是……我自己织的。”

  不说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围巾织得……真丑。

  可乌鸦还是感动得泪流满面了。可他却错会了乌鸦的情绪,手足无措。

  “……我好像总是把你弄不高兴。”树桩有些欠疚,“我知道你很为难。”

  “为难什么?”乌鸦隐隐地感到害怕。

  “乌鸦和树桩,还是分开吧。”树桩说,笑着,很牵强也很用力。

  “我没有……”乌鸦刚想解释什么,却被树桩打断,“你看,有月亮。”

  那是乌鸦第一次那么认真地去看一轮冬夜的月亮,她把眼睛睁得很大很大,显得那么好笑,可他们都那么努力地让眼泪流回眼眶去,那么狼狈。

  街道无行人。只有他们。两个看月亮的人。用以虔诚的心。

  乌鸦有许多话要说,可千转白转,只能是就这样吧,算了啊,算了吧。

  所以到最后,留下来的,只是一堆粗糙的回忆和一条粗糙的围巾。

  树桩写了一首诗,也不知道从哪抄来的,夹在了围巾里。

  “我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什么意思呢?就是那句,乌鸦和树桩,还是分开吧。

  后来的生活变得空空荡荡,六月份过了,各奔东西,各赴流水。

  后来的乌鸦再没遇到过树桩,或和他一样的人。

  后来的某一天深夜里,乌鸦才知道那首诗叫,我拿什么才能留住你。

  乌鸦想不明白,还不明白,仍不明白,怎么能这样的一不小心就,错过了呢。

  还是,错过了啊。

  好想说一句今夜无云。唉。

瘦落的街道和荒郊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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