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总是诱惑年轻的朋友
猜得到的火车，和猜不到的茶底世界
我有个朋友，年轻时弹琴唱歌，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工作几年后反倒按部就班去考公务员了。有天晚上我们喝酒，我听到他说，梦想是很贵的，要赚钱来养。
可能我们中间的大部分人，最后都会对生活妥协，这很常见。因为随波逐流的人，也是在不断前进的。只要我们依然能够保持热忱与爱，不曾麻木，就很好了。
我第一次见到汤莲时，是在2014年的暑假，老戚的店里。 那会我刚跟着老戚学琴，每天被他逼着爬格子。汤莲比我早四年跟老戚，是老戚的第一批学生。 那个暑假，老戚要跟那群为老不尊的狐朋狗友出去浪，但是又收了一帮小孩儿的学费，于是汤莲就被当作师兄来抓壮丁了。而我，作为另一个壮丁，被抓来给老戚看店。 当时我一进门，就看到汤莲坐在桌子上弹琴，弹的是丢火车的《茶底世界》。我感到一股音浪扑面而来，琴在他手里，发出的声音太好听了，不像在我手里，一听就是应付性地随便叫叫。 因为琴弹得好，我也就忽略了他穿着一条大裤衩，头发乱糟糟搭在肩膀上的猥琐大叔形象。
老戚当时一脸骄傲地靠过来，冲我显摆：“帅不帅，帅不帅？这可是老子的得意门生，你大大大大师兄。” 我翻了个白眼。
汤莲弹完琴，顿时虏获了一帮小正太、小萝莉的心，小崽子们围着他叽叽喳喳，各种“哥哥你好帅！”“哥哥教我弹这个！”。哼，初次见面就运用强大的实力差距震慑对手以达到后期教学便利的目的，真是个心机婊。 老戚交代给我们要注意的事项，就跟着他的基友们，欢快地奔向祖国的大好山河了。我跟汤莲大眼瞪小眼，瞪得我尴尬症都要犯了，终于我忍不住先开了口：“乖儿子，妈妈叫杨海宁。”
他听完沉默了一下，说：“幸会，爸爸叫汤莲。” 我当时好想跟他打一架。
之后的日子因为整个琴行只剩我们两个“一把年纪”的人，所以不可避免，我们整天厮混在一起。每天，我睡到中午去琴行开门，到了下午两点多，汤莲会过来教我弹琴，可惜我在琴的造诣上确实不怎么样，一个波赛诺娃的节奏可以折腾一星期。
那首《茶底世界》汤莲也试图教过我，结果我只学会了前奏，一唱歌手就废了。到最后连自己都不抱什么希望。现在只要有人让我弹琴，我就把小星星搬出来压场子。 下午四点，小孩儿一窝蜂过来了，汤莲教他们到八点，我蹲在电脑前撸片儿。 等小孩们走后，汤莲会弹琴唱歌给我听。他喜欢万青，所以经常像个循环点唱机一样，一首一首的，从《杀死那个石家庄人》到《不万能的喜剧》再到《十万嬉皮》不停地唱唱唱，他能把自己唱得大汗淋漓，再心满意足，把蹲在电脑前对着路飞又哭又笑的我拖去吃宵夜。 我俩穷得让人心碎，只能去夜市摊上吃小炸串。虽然不知道自己吃的到底是羊肉还是老鼠肉，虽然有时候吃完还拉肚子，但仍然乐此不疲。 吃夜宵，有好多蛋可以扯，好多梦可以做，好多灿烂的未来可以意淫，以至于到后来，再想起当时自己不可一世的梦想，我都觉得它有一股纯正的地沟油味儿。
汤莲平日里很内向，但是吃宵夜时，给他灌上两口酒，他就会跟开了挂一样跟我说他最喜欢的乐手是英格威，中国最牛逼的是一定是窦唯，以后他会成为比英格威，比窦唯更牛逼的人。 然而他也是个很自卑的人，所以他时常问我，他是不是很蠢，总把人际关系搞得跟屎一样。
他问，我的琴弹得好吗，会有人喜欢吗。 我说好，等哥们你红了可别忘了我。他就笑得跟傻逼一样，要给我签名，说以后我可以直接靠卖他的签名腰缠万贯。
我看着他歪七扭八的签名终于有机会问他了，我说，你妈怎么给你起了个这么娘们的名字？他脸一仰，说你懂个屁，老子这名神圣的很，莲花懂吗？代表圣洁。
我翻了个白眼。但是我很开心。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乱七八糟的人生好像没那么混蛋了，即使很有可能，只是因为尼古丁吸入过量或者乙醇摄入超标产生的幻觉，但还是开心。
暑假过后，我去昆明读书，去得很勉强，我只是想逃远一点，逃跑本身就挺可笑的，所以我心里明白，我的大学，就算郑重其事地整装出行，也必是毫无悬念的无疾而终。 2015年暑假结束时，我成了失学儿童。 我跟汤莲说我辍学了，他没有说话，默默抽烟。我恬不知耻地拿了他最后一根哈德门。在生活这事儿上，我们俩都是无能为力的废物。
就像现在，我一个人在南京的某家房产公司朝九晚五，每个月拿着低于最低工资标准的薪水，住在亲戚家，像咸鱼一样按部就班地活着。
而汤莲离开家乡，跟老戚的一个铁子去了曲靖，给那个人看琴行。隔三差五去外面跑跑场，靠自己买到了天天想夜夜盼的美芬。
我们随波逐流生活着。
有时他会录歌发给我，每次，听到他越来越清越的琴声，我都会觉得很羞耻。因为他还在做着他喜欢的事情，而我早忘了自己想干嘛了，跟个傻逼一样。 对了，我有一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他，其实在第一次听到他在弹《茶底世界》时，我就有点喜欢他了，只是有点而已。
作者| 肉食少女
一个二次元死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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