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解与百态
维特根斯坦在《哲学研究》中引用了奥古斯丁《忏悔录》里的一大段话:
维特根斯坦“当他们(我的长辈们)叫出某个物体的名字,并相应的走近那个物体时,我看到这一情形并理解到,当他们要指出某一物体时,他们就会叫出它的名字。他们的目的被他们身体上的动作所显示,就像这是所有人类通用的自然语言一样:面部的表情,眼睛的活动等等。因此当我听到在复杂多样的句子中重复的单词出现在它们适合的地方时,我渐渐地学会理解他们所指的事物是什么了;并且,我使用它们来表达我自己的愿望。”
哲学研究后来,维氏提到这段话时说,奥古斯丁描述了人类语言的学习。仿佛那个儿童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异域并且不懂该地的语言。似乎他已经有了一种语言,只是不是这一种。换言之,似乎这个儿童已经会想了,只是不会说。而“想”在这里的意思是“对自己谈话”。
维特根斯坦按,近世语言学的起点,总应该归之于索绪尔有名的能指与所指之关系的这一个理论上。这里面总离不开一种对应。但如果只是简单的理解,认语言不过是对事物的命名,或者说做一个标签,然后把标签连成语句便是了,却是穷尽不了“语言游戏”的那么样的丰富和复杂。
维氏在三十多个断想中,设想了种种不同的情况,比如面对一个异域来的人,你如果指一个苹果,说“苹果”的音,那么他到底是理解成苹果,还是红色,还是一个呢?再比如,一处工地上,有人对你喊“板石!”那到底是只指板石,还是一个命令式的省略句,完整的应该是“把板石给我拿过来”。而且,在语言上有省略句,但在人的思想上却没有省略,不会“截断”,“板石!”及“把板石给我拿过来”,语言上有省略或者伸长,但在思想上却是一样,不长不短。再比如,指物定义,定义需要定义来定义,如此以至无穷,这里面会产生多少的歧解和多解的情况。维氏说想象一种语言就意味着想象一种生活形式。
那么,回到奥古斯丁所说的儿童学语的情况,维氏认为儿童在未说话之前已经会想了,已经能够与自己交谈了,换言之,语言的背后总是先有了对应的东西,多少种语言、多少种复杂的说话方式甚至多少的交谈中的误解、多解和歧解,都对应着人世生活及思想意识上的各种各样的千姿百态。而所有这一切之外,则正如维氏在其《逻辑哲学论》中所说的结尾的一句名言:归于沉默吧。
(发表于2017年11月17日《新华每日电讯》“草地”周刊)
“草地”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