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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芜

2024-04-01  本文已影响0人  朴轻风

当音乐响起,郑乾就被淡淡的忧伤轻轻揉揉地包裹着,他捉摸不透,也抓不住的,无边无际,从心底泛起来的忧伤,让他的眼眶湿润了,好像所有的委屈、孤独、绝望和悲戚都汹涌地涌过来,紧紧绕着旋转,他看到一张张熟悉的脸,想起一幅幅经历的场景,宛如昨日重现,却又模糊地什么都看不见,最后只有一缕轻轻的风抚摸过心弦,什么都没留下,却也好像什么都留下了。

郑乾总是被感动,今天上午听到的一首音乐,钢琴始终重复着同样的旋律,车门重重关闭发出咚得声响,一个男人长长地吐出一口眼圈,细碎地话语急促而苍白,他好像置身在一个潮湿的街道,长满苔藓的墙壁挂满露水,一个男人依靠在车门上,一口一口地吸烟,淡淡地烟雾把他整个人都罩起来,把一副忧伤的面孔藏起来,在街道昏黄的灯光里影影绰绰,多少争吵和离别,都深深地落下来,融在一片阴郁的昏黄里。

郑乾被视频感动,一段励志的话,他连续地听了三遍,那些就变成了自己的声调,他内心有了渴望,激发出了热烈的希望,然后用自己的声音说着同样的话,连音调也一样,泪水也就鼓鼓地涌出,让他在垫子上,躲在睡袋里,蜷缩成一团,抱着自己的身子,颤颤发抖,他在对话,在责问,也在呼喊,为什么,和,怎么办。这样热烈的呼喊,从心底的一片死海中泛起来的波澜,让他久久不能平静,又是一个难眠的夜。

郑乾还被几双眼睛所感动,那是坐在教室第三排的眼睛,躲在一片薄薄的刘海之后,闪烁着光芒,有时候口罩把她的脸遮住了,看不到上扬的嘴角,但是眼睛却也就清澈。郑乾只好不经意地、也无数次地望过去,然后又在对望的瞬间,匆忙地将目光移走,他有些担心甚至惊惧,担心和惊惧来自其他的眼神,他怕他在单独地那双眼睛上停留太久,暴露了他的偏爱,他更担心和惊惧,他的眼神的热烈被报以冷漠和淡如止水的无关。郑乾于是不停地摆动脑袋,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只为了让自己的视线在滑过的路径上与他的眼睛有交集。有时候他的眼睛里射出一瞬间的光彩,郑乾就会热烈地手舞足蹈,他躁动地来回换脚,声音也有些颤抖。有时候,他的眼睛就突然暗淡下去,就像飘来一多云,郑乾就慌忙起来,他不停地来回移动,语速就不自觉地加快,甚至不断地重复刚刚讲过的内容,他的眼睛就开始共振,围绕着那片焦虑,直到眼神重新恢复了一些光彩,或者一个微微的点头,让他悬在半空的心轻轻地落下来。郑乾被这双眼睛感动,那是他的窗口,去洞悉一颗年轻生命的窗口,而他的眼睛不会说话,总是沉默,却又是说着无数的话,让挣钱惶恐不已,坐立不安。

郑乾已经很少再有任何感动的时候了,时间早已在他的眼睛上,在她的佝偻下去的脊柱上,在她腰椎间盘突出的老姚上,在她弯曲的膝盖上,有时候甚至需要在天冷或者爬过楼梯之后,不停地搓揉,在他暗淡下去的眼神,和无所谓的心里,什么事情都对他像云一样,真正的云淡风轻,他没有了渴望,也没有了希望,如果人就像风景可以描述,那确切能够描述郑乾的风景的可能就是那个词汇,荒芜。不是荒凉,是比荒凉更加无望的荒芜,不是寂寥,是比孤独更加无助的无望。郑乾很少有感动的时候了,从心底泛起来的东西,已经很少再有了,他的生命正在慢慢地消失,有时候他甚至在反问自己,意义,为什么和什么办的问题,可终究换来的是长久的失眠和石沉大海,没有结论的失落,他不知道不清楚,好像他的生命就是一场漫无目的的行走,从一个起点走,最后停到终点,而终点在哪里,天知道,只有走到最后才明了,就是那里了。然后再悄悄地回望,站在某个路口长长久久地望过去,好像什么都没有,就连足迹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郑乾也有些不甘,所以他还能被某些东西触动,可是触动了之后,也就那么一回事,那么那么刻苦铭心的事情,在一个视频里、在一首音乐里,或者在一个眼神里,他的心灵的铜墙铁壁其实这些孱弱的攻击能够攻破的,以前的歇斯底里甚至痛苦都没有让这座堡垒损伤分毫,还能寄希望于这些琐碎的无力的东西吗。荒芜,就是一场荒芜,一场冷到可怕的绝望,一场带着死亡气息的长路,没有目的,毫无希望地,机械地走下去,郑乾每每想到这里就惊惧,但是也仅仅是一段短短的惊惧,就依然是一种无奈的平静,他好像已经信服了,其实没有什么,也就那么回事,再怎么走,怎么跳,怎么呐喊,怎么冲击,都会走到那天悠远的路径山,一种宿命一般的路径,这好像就是全部的意义,在这条宛如细丝一样的路径上,一直走下去,不停留,不感到,不留下,那细丝一样在空气中轻轻揉揉的宿命,让一切的挣扎都成虚妄,还会被拉拉扯扯地,无比温柔地签领着回来,再回到一条熟悉的路径上,以柔克刚是他的本领,郑乾对这股力量永远只有顶礼膜拜的份。

郑乾急急地走,就是他的挣扎,他创越一片玉兰花的花海,也从每个人流的缝隙里穿过,他从两个热烈讨论的学生中间侧身走,然后再踏上一条长长的走廊,沿着阶梯,那些破旧的台阶,张牙舞爪地暴露这水泥的灰的皮肤和骨头,他踩着这些没有神明的无机物,一层一层走,也有些现货的生命在他眼角一撇,就直直地挂在油漆绿的墙面上,低着头,端着手机,像两个守门的恶魔,他再经过一片断壁残垣,他才发现那些空洞的房间里飞扬的尘土后面是一扇破旧的木门,还有泛黄发硬的纸箱子,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玻璃渣子昂扬地仰着头,这些破败的,古旧的,道路和房屋,好像无时无刻地提醒着一场荒芜,盛大的,浓浓地,无力抗拒的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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