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客
我的巴士没有等我。
我的罪过是买包烟讨价还价了半天。但也不完全是我的罪过,那个死老头看四下只有他一个商贩,就漫天要价,足足比市价贵了三倍。如果我不要他卖便宜点,就是侮辱我作为消费者的尊严。于是我与他理论许久,终于以较称心的价格拿下了那包烟,而代价,是独自一人被抛在了四面环山的休息站。
真他妈倒霉透了,回去绝对要投诉这家旅社。我点上一根烟。已经入夜了,身畔漆黑荒凉,手机没有信号,唯一的遮蔽物便是几间移动厕所。我不可能在这里过夜。
借着烟头的微光,我发现路牌上显示两公里外有一个村子。犹豫片刻,我决定顺着指引的方向,到那个村子去,兴许还能借宿。
通往村子的路是山路,狭窄坎坷,两侧枝叶长得肆意,一人走过便会有哗哗声。唯一的光源是天上的月亮,不时阴风掠过,愈往前走,我的心里就愈发不安,什么灵异故事恐怖小说都涌入脑中。可是回首也是幽幽一片,我不敢调头,只得硬着头皮前行。
就在我弦几乎要崩断,以为自己要葬身于此时,我看到了灯火。小屋孤零零地坐落在山脚,窗里亮堂堂的,那是令人醉心的光。我登时松了一口气,虽然没有村子,但好歹有户人家。我急忙跑去,怕被什么追上似的。其实也不一定能借宿,平心而论,我不会放一个陌生人进自己家,况且这里荒郊野岭的,更是危险。可总要试一下,多费点口舌,给些报酬,可能就成功了呢。
停在屋子前,我敲响了木门。
“谁呀?”屋里传来苍老的声音。
“打扰了,我是一名游客,可是巴士走了,旁边又没有旅馆,请问能否借宿一晚?”我尽力让自己的言辞可信。
木门吱吱呀呀地开了,一个老太太从里面探出头来。她先是带着几分畏惧地上下打量我几番,又像是确认了什么,吐口气,敞开门,道:
“年轻人,进来吧。”
我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同意了,把恳求的言辞都咽回去,有些局促地进了屋。老太太唤我在沙发上坐下,还给我倒了一杯热茶。我吹着水蒸气,环视这房间——不算大,但收拾得很温馨整洁。一条陡梯接着二楼的房间,电视柜前放着一台老式电视机,电视机上放着个相框,里面放着全家福,上面是老太太,一个老爷子和一个年轻小伙,料想是她丈夫和儿子。
她笑眯眯地问我吃过饭没,我摇摇头。她于是高声向厨房吆喝:
“老头子诶,饭多做一份!”
“好!”
我才注意到厨房还有人。看样子像是全家福上的老爷子,只是还要更苍老一点。我向老太太询问是否是她伴侣,她脸上漫起几分幸福的神色:
“是我家老头子。我平时不爱弄家务,都是他来操持……乡里姐妹都说我嫁得好……”
不久便开饭了。老爷子把饭菜摆好,解下围裙挂在门后,招呼我上桌。他菜炒得很好,入口鲜极了,口腔里全是那令人心头发软的烟火气。他也很健谈,好似完全没有戒备心,待我像长辈般关切。
“小厉啊,现在做什么工作啊?”他问。
“在一家外贸公司做文员。”我有点尴尬,这不是听起来能赚大钱的职业。
“文员好啊,”老太太笑呵呵地道:“安稳,提升空间大,好好做下去,有前途嘞!”
“是挺好,要是宏儿也能……”老爷子有几分失神,喃喃道。
老太太狠掐了他腰一把,拿眼瞪他,低声说:“提那混小子干嘛……人小厉在这呢,也不嫌丢人。”
老爷子诶哟叫了一声,轻轻把老太太手拍开,拿起筷子:“吃菜,吃菜。”
我料想那个什么“宏儿”便是他们儿子,照片上那个小伙子。大概率是做了什么混账事,和老夫妇关系很僵。
一顿饭的时间很快过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恍惚间好像体会到家的温暖。我已经五年没见过爸妈了。他们嫌我不成器,不愿搭理我,我就也不愿搭理他们。挺可笑的,他们对我这亲儿子的关心还比不上这萍水相逢的人家。
“小厉——被子给你铺好了,是我儿子以前用过的,不过有八成新,你凑合凑合。”老太太在二层的客房喊我了。
我急忙应声上楼,连连道谢。突然觉得羞愧,平白受人家这么多照顾,便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