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再见318（6）入殓
（一）、
阿惠就像睡着了一般，尽管周身都是泥泞和鲜血。
老吴除了惨烈的嘶吼，就只剩下绝望的空洞眼神了。
之后，连嘶吼的声音也消失了。
狰狞的表情下，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张大的嘴边还有依旧在颤抖的面颊，上面只剩两行悔恨的泪水在不住地流淌。
渐渐地，或许是累了，老吴把阿惠的头放在了自己的腿上，呆呆地望着她，就像一尊凝固的雕塑。
看到这一幕，所有在场的救灾队员和医生都沉默了，甚至有些还捏紧了拳头。
现实就是这样，即使拼尽全力，也不一定能获得想要的结果。
当时救援队员发现阿惠的时候，她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好像在说些什么。
就在队员们准备把压在她身上的巨石用千斤顶顶起一段距离，方便救援的时候，半山坡上竟然发生了二次塌方。
情况非常危急，如果坚持救援，很可能队员们也会受到生命威胁。
现场的指导员忍痛下达了撤退指令，等到确认暂时安全后再返回时，阿惠已经没有了气息。
等救援队员把阿惠从乱石堆里拖出来的时候，医生仍然不愿意放弃，为她做了心脏复苏，但已经太晚了。
“这是她临死的时候，一直握着的手机，你看看吧。”
指导员把阿惠的手机递到了老吴跟前，随后不愿意再多看一眼，转身走出了帐篷。
下达撤退命令那一刻，指导员的心也在滴血。
抉择，有时候真的很艰难！
（二）、
听到指导员的话，老吴终于有了点反应，他僵硬地抬起了头，缓缓接过了阿惠的手机。
布满灰尘的手机里，有一则没能发出去的短信：
“照顾惠生”！
此刻的手机，仿佛有千斤的重量，老吴艰难的把手机放进了胸前的兜里，泪水再次决了堤。
阿惠的遗体被运到了成都，老吴原本打算把她安葬在自家祖坟旁，却被阿惠的父亲严词拒绝了。
“你不配！”
随后一巴掌落在了老吴的左脸上，因为用力过猛，老吴的嘴角都渗出了血丝。
“我让你把她带回来，是活着带回来！”
阿惠的父亲像一座正在喷发的火山，脖子上凸起的青筋在剧烈跳动着。
老吴始终低着头，没有解释一句，任凭那些火辣辣的五指印，灼烧着他的心。
惠生望着冰凉的阿惠，尽管早已泪眼婆娑，但依然固执地问道：
“爸爸，妈妈说你死了，可你还是回来了。现在你说妈妈死了，她也会回来的对吗？”
老吴无言以对，他甚至不愿意去看惠生那双希冀的眼睛。
那眼神，和当初他离开重庆去上海时，阿惠目送的眼神太像了。
如果当初他能听一听阿惠的劝告，如果当初他能抵制住诱惑，如果当初……
可是已经没有如果了，人生的残忍就在于，这是一条只会向前，却无法重来的旅程。
最终，阿惠的遗体被运到了她的老家苏州，老吴一路护送着。
（三）、
望着躺在殡仪馆里的阿惠，老吴从口袋里，掏出了早已戒掉的香烟。
放在嘴里良久后，又拿了出来，别在了耳朵上。
“阿惠，你好狠心，为什么连死都不给我机会！”
老吴靠着墙缓缓蹲了下来，双手紧紧抱着头，就像当初阿惠在厨房里一样，无助地自言自语道。
远处，阿惠的母亲和那个带她去上海的男人，在低声耳语着什么。
期间她好几次拉住了男人的手臂，都被男人粗鲁地甩开了。
随后，男人从包里掏出了一叠钱扔到了她的怀里，而她默默地把钱送到了阿惠父亲的手中，泪眼迷离。
“为阿惠买块好点的墓地吧，我求了他很久才能来看看的，我也身不由己啊！”
说完，阿惠的母亲最后看了一眼躺着的阿惠，在男人不耐烦地催促声中离去了。
她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或许人生真的有很多身不由己吧。
老吴木然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往事就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
从初见的兴奋，到相伴的幸运；从结婚的甜蜜，到远行的苦涩；从转身的决绝，到阴阳两隔的悔恨……
老吴知道，阿惠将会成为他这辈子的心魔！
懊恼，悔恨，对自己的憎恶，对惠生的愧疚……太多的情愫像跗骨之蛆，爬满了他累累伤痕的内心。
最终，老吴还是从耳后取下了那根有些变形的烟，从怀里掏出了火柴。
随着一声摩擦，火柴划亮了老吴蹲着的暗淡角落，映照出他脸上深深的皱纹。
这两天，老吴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他用苍白的手指夹着，颤抖地放到了嘴边，只浅浅吸了一口，却闷了好久才缓缓吐了出来。
很快，一根烟就要见底了。
烟的生命力是短暂的，就像老吴记忆里所有美好的东西，生命力都是短暂的。
（四）、
阿惠最终被送进了满是火焰的炉膛里，炽热的火焰燃尽了她留给世间最后的身躯。
只剩下一堆灰烬，给记挂她的人祭奠。
直到现在，老吴都有些恍惚，他甚至时常能听到身后阿惠在叫他，但转身却又空空如也。
阿惠被葬在了苏州的香山墓地。
惠生亲自端着阿惠的骨灰盒，放进墓穴里的。
或许是哭累了，葬礼上，惠生没有流下一滴泪。
老吴没有看见，惠生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憎恨，对他这个父亲的憎恨。
阿惠的葬礼办的很简单，墓穴的封土是老吴亲手填埋的。
望着墓碑上阿惠的黑白照片，依然是天使般的笑容。
老吴在阿惠的坟前忏悔了整整三天三夜，起初是跪着，跪不动了就坐着，到最后，几乎是趴在墓碑上的。
这三天，天气极端的闷热，在烈日的暴晒下，老吴就像被抽干水分的腊肉，而夜间又寒风嗖嗖，伴随着墓地阴冷而诡谲的几声吼叫，老吴在赎罪。
望着一脸生无可恋的老吴，阿惠的父亲再也忍不住了，他愤怒的揪住了老吴的衣领：
“你以为你这样能赎罪吗？你就是死了，惠儿也活不过来！”
老吴就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任凭阿惠的父亲推搡着：
“劲波，惠生还等着你照顾呢！”
听到惠生的名字，老吴像是又活了过来，他从兜里掏出了阿惠的手机，紧紧攒在手中，终于颤颤巍巍地站立了起来。
从那天起，老吴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要把惠生养育成人，而就是这份执念，却让他们父子间的矛盾愈演愈烈！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