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上部）第三章：特殊的杀手
太岁棋艺高超，但并不爱与人对弈，所以虽然小弟入了无瑕苑做太岁的侍从，却鲜有机会与太岁弈棋。小弟曾为此感到很疑惑，一个人若是不与人对弈，又从何磨炼出如此精湛的棋艺？
直到不折先生来无瑕苑之后，小弟才明白，太岁只是不喜欢和弱者对弈。
不折先生每次来到无瑕苑，太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拉着不折先生下棋。虽然跟小弟一样，不折先生也从来都没有赢过太岁，但每一次太岁都要使出浑身解数才能战胜对手，有一次，两人一盘棋甚至整整下了一天一夜。
太岁不与小弟下棋，是因为在小弟身上，他已找不到对弈的快感，小弟如此认为。这虽然很伤人，但小弟并不着恼——换了是他，也没兴趣与三岁小孩弈棋。
每次太岁与不折先生对弈，小弟都会在一旁观战，寸步不离，他们下多久，小弟就会看多久。每次看棋的时候，他总会有一个难以想通的问题，他为棋道倾尽了一生，而眼前这两人花在棋道上的时间恐怕还不及他三成，但为什么，他与这两人之间的棋力却有着如此巨大的差距？
每次见到不折先生，小弟都非常感叹，也很羡慕，他跟太岁都已经老了，不折先生却还正当风华，就连太岁自己也常说，不折先生超越自己是迟早的事。
不得不说，这个人，拥有一切自己想要拥有的东西呢。
也许是出于这个原因，小弟一直都很关注不折先生。
不折先生出身武林四大世家之一，家世显赫，但不知何故，多年前他离家出走，改名换姓，着手创办了一个神秘的组织，渠逆。
渠匿在近几年才声名鹊起，表面上，他是一个跟无瑕一样的杀手组织，但实际上，这根本称不上是一个组织，因为渠匿里里外外只有一个人，这个人，当然就是不折先生他自己。渠匿的运营模式也非常简单，接到生意后，不折先生便从别处租借杀手，然后策划出行动方案，让杀手实行。
小弟一直不知道不折先生创办渠匿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渠匿的运营方式并不赚钱，有时候还得倒贴，因为无瑕的杀手很贵。
不折先生这次来找太岁，想必也是来借人的，小弟猜测，只是不知道，这次他又要借谁，上次他借墨染，陪太岁下了两天的棋后太岁才肯以一千两银子的价格借给他。
“恭喜太岁，无瑕在盛堂的地盘上干掉了盛开和叶知秋，如此一来江湖第一聪明人的头衔便再无争议了。”虽然不折先生的表情其实有些急切，连小弟都看得出来他应该另有急事，但场面话还是要说的，太岁一向都是不徐不疾，从容不迫，与这样的人打交道，首先就要沉得住气。
“江湖第一聪明人……”太岁只是轻笑一声，缓缓从睡椅上起身，走到旁边的茶座轻轻坐了下来，同时挥手示意不折先生落座。
“干掉现如今的盛开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事，要是十年前的盛开就不一样了。”太岁一边沏茶一边说道：“只是可惜了叶知秋……”
“听说太岁几年前找过叶知秋，深切表达了希望他能加入无瑕的意愿。”不折先生说。
“不错，如果叶知秋能加入无瑕，要不了几年，江南就不再是四大世家的地盘了。”太岁说着叹了口气，“可惜盛开对他的知遇之恩分量太重，这十几年来盛开对他也一直都挺不错，换了是我，恐怕也想不到理由离开盛开。”
不折先生也是玲珑心思，他知道太岁既然要杀盛开，叶知秋便定然不能留着了，不然叶知秋一定会为盛开报仇，以他的谋略智慧，对无瑕而言便会是心腹大患，所以太岁不得不连叶知秋一并除掉。
“行了，直说吧，你小子这次来是要做什么。”太岁已经沏好了一壶茶，缓缓将不折先生面前的茶杯添满。
不折先生嘿嘿笑了笑，“想跟太岁借一个人。”
“就知道你小子又是来借人的。”太岁一边吹着茶一边说：“我还期盼着你是来找我下棋呢。”
不折先生忙说：“太岁要是肯借我这个人，下多久的棋都成。”
太岁放下茶杯，盯着不折先生看了半晌，说：“对你的能力我一直都很放心，无瑕的所有杀手你都可以借，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用好他们，但——扶风是例外，扶风不能借。”
不折先生顿时急了，“为什么扶风不能借，我保证不会让他少一根毫毛，如果太岁不放心，我可以将我的计划先全部告诉你……”
“不是这个问题。”
太岁摆摆手，沉默片刻，方才缓缓说道：“我建立无瑕已有三十多年，一共训练过两批杀手，现在这一批论成就应该是近百年来杀手事业中最成功的，但不是因为白衣和墨染，而是因为，扶风。”
不折先生点头，武功高的杀手很多，但有特殊才能的杀手却是可遇不可求的，易容之术天下无双的扶风，配合智慧超群的太岁，正是这江湖中最强的组合。
但问题也显而易见，扶风当然不会是无瑕自己培养出来的杀手，无瑕上一代的杀手青衫、蓝陌、玄檀，以及这一代的白衣、墨染，名字都与颜色有关，唯独扶风是例外。
不折先生曾经调查过扶风的身世，在十多年前，江湖中有一位人尽皆知的大侠，名叫风缚，他虽名号响亮，但江湖中却从来没有人真正见过他。那时但凡有让人无可奈何的恶人，要不了多久便会莫名其妙地死在某处，死前身上没有任何搏斗痕迹，浑身上下只有一处致命伤，当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多了，人们便开始意识到这是同一人所为，之后风缚的名号便响彻江湖，并且火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直到十一年前，裴俭先生的寿辰那天……
当时无瑕尚未崛起，盛堂还未征服关东，在那个时代，裴俭才是江湖中公认的第一聪明人。
所以当时就有人提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如果裴俭寿辰那天风缚前去捧场，并且当面给裴俭贺寿，不知道裴俭能不能认出风缚。
从没有人见过其真面目的风缚若是出现在江湖第一聪明人面前，会不会被认出来？
这个问题极有悬念，并且光是听起来就觉得会是一场非常有意思的对决，整个江湖立马沸腾起来，他们都期待这一幕能够发生，于是人人都呼吁风缚一定要前去给裴俭贺寿。
当时，没有人想到这件事会演变成一场悲剧。
那个时候不折先生尚且年幼，并不知此事具体细节，坊间流传的说法是裴俭在寿宴上认出了风缚，但风缚不服输，因此恼羞成怒趁裴俭不备当众把裴俭杀了。
风缚由此变得声名狼藉，江湖人人欲诛之而后快，他也从此销声匿迹。
“裴俭应该不是风缚杀的吧？”不折先生问，他实在很难相信，风缚杀人的动机是被裴俭认出了因此不服气？
“这么想的绝对不止你一个，但这个案子翻不了。”太岁说：“当时有上千名目击者，并且在裴俭指出风缚时给出了决定性的证据，所以人们确定看到的人是风缚，也亲眼看到了风缚杀死裴俭。”
“裴俭成名三十多年，以善智而闻名江湖的他绝非浪得虚名，既然他认定了那人是风缚，那就不会有人怀疑这一点——包括我在内。”太岁接着说。
“所以太岁也认为，裴俭真的是风缚杀的？”不折先生问，脸上的表情说明他还是不信。
太岁摇了摇头说：“扶风自己也承认，为了不让裴俭认出来他设了很多局来迷惑裴俭的判断，但裴俭完美猜出了他所有的想法，裴俭确实没有认错，但杀裴俭的人不是他。”
不折先生陷入沉思，所有的都是对的，但杀人的不是他……
“所以，风缚加入无瑕的条件就是希望太岁帮他查出当年事情的真相吗？”不折先生想了许久依然毫无眉目，这件事情他完全找不到切入点。
“要是这样的话就不会有无瑕的扶风这一号人了。”太岁笑说：“如果真的存在一个幕后黑手，那这个人做的可说天衣无缝，全无踪迹可寻，即便是我也无能为力。”
“但扶风对这件事却不感兴趣了，他似乎对这个江湖，以及江湖上的人全都失望了，他觉得人生格外的无趣，也许是因为无聊，也许是迷惘了，他加入无瑕，没有提任何条件。”太岁接着说：“但你应该清楚，一个像他那样的人，要是想走，无瑕也奈何不了他，所以他虽然没提条件，但有一点我心知肚明，无瑕不能约束他，他在无瑕是完全自由的，就算现在有一个必须要他才能完成的任务，他要是不愿意，我也只能放弃，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不能把扶风借给你了。”
不折先生长长叹了口气，“如此说来我是真的借不到扶风了，看来这件事我只能放弃了。”
太岁端起茶轻饮一口，忽然笑了笑，说：“也不尽然。”
“你知道我这个人很惜才，像叶知秋这样的人物不到万不得已我是绝对不会杀他的，但我最终还是这么做了，你知道原因是什么吗？”太岁说。
不折先生想了想，忽然也跟着笑了起来，“太岁可别说是因为我。”
“的确是因为你。”太岁放下茶杯，正色说：“他日你的成就绝不会在叶知秋之下，甚至超过我也是迟早的，如果你愿意加入无瑕，我可以帮你做这件事，就算扶风不愿出手，我们的筹码也依然足够，完全可以想出别的方法。”
“成交。” 不折先生立马便答应了。
太岁有些发愣，这多少令他有些意外，他以前不是没透露过这个意向，但不折先生都是故意岔开话题带过去了，想不到这次竟然这么爽快的就答应了，太岁心中不由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忙问：“你这次是要对付谁？”
不折先生慢悠悠地喝完一杯茶，方才对着太岁狡黠一笑，说：“南宫阔。”
“咚！”话音刚落太岁手中的茶杯便一个没拿稳掉到茶桌上，“我……我可不可以收回刚才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