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
关于三姐夫出轨这个事,据我妈说亲戚们都知道。至于那个出轨对象,他们也认得,是个抹着红嘴唇,待人热情、嘴甜爱笑的女人,她是我三姐夫的手下,负责采购。我二姨三姨四姨还有我妈都曾在我三姐夫那个食堂刷过盘子,曾看见这女人进进出出我三姐夫办公室多次,我妈甚至撞见过她亲昵的摩挲我三姐夫的头发,一见到我妈,那女人马上放下了手,笑吟吟走过来拉着我妈的胳膊五姨长五姨短,好像她只是个热心的局外人,在化解我妈和我三姐夫的一场误会和尴尬。
“那你们没告诉我大姨告诉我三姐?”我知道我这些姨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村人,根本就不会跳脚大骂撒泼使横那一套,但还是觉得她们在这件事上过于隐忍和窝囊。
“你三姐能不知道?她要装聋作哑我们能咋整?你大姨身体也不好,更不敢让她知道……”我妈叹了口气接着说,“你三姐从小就懂事要强,对家里人也只是报喜不报忧,这孩子,不知道她心里有多苦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三姐过于要强宁愿自己承受那些痛苦,而这些痛苦又难以排解消除最终蚕食,沤烂了她的心,三姐患上了抑郁症,等到家人察觉时,已是重度。
记忆中,三姐总是那副亲切温柔的样子,说话轻声细语,笑起来眼尾有细细的纹路。她喜欢穿素色连衣裙,总是把后背挺得很直,细高的鞋跟踩在农村的土路上会留下一个个小小的坑洞。所以,如此自持美好的三姐到底遭受了什么?
三姐在我心里一直是偶像、榜样,她上学时成绩在镇上是第一,中专毕业后就被分配了工作,然后又嫁给了土生土长的市里人。当然,最后一项的过程并不顺利,据说当年,三姐夫寡居多年的妈根本就看不上我三姐——农村出身,面黄肌瘦(当时三姐大病初愈),可她一向孝顺的儿子居然毫不妥协竟然还以死相逼,她没办法只得勉强同意这桩婚事。披上嫁衣的三姐光彩动人宛若仙子,那一刻,我仿佛看到现实版的灰姑娘,终于穿上了那双属于她的流离溢彩的水晶鞋。那时候,我以为三姐的爱情会像童话里写的那样:“公主和王子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可惜,童话如七彩泡沫,经不起风吹草动,更经不起时间的消耗与考验。
最后一次见三姐,她已经被抑郁症折磨得不成样子,她抱着我,又松开仔细端详我,好像在辨认寻找,然后又靠在我的肩膀上,像一只受伤的安静的小猫。她把药放进一个个蓝色的小塑料盒子里,她拿着手机等着三姐夫的电话,她呆坐在那里,跟我说,我对不起你姐夫和你外甥,我拖累他们了……
三姐自杀过多次,割腕,跳楼,跳河,吃安眠药,如美丽的飞蛾,一心要扑向会让她化为灰烬的火。最终,她成功了。三姐用塑料袋给自己打了一个结,她瘦弱的身体并没有让这简易的绳索承受太多重力,三姐脱离开肉身,也脱离开扰扰尘世,化为一缕烟,散在十二月的寒风里。
三姐,你是下凡的仙子吧,人世里走一遭,又带着爱与痛离去。三姐,你为自己的故事画上了句号,可生活仍在波澜不惊的继续。
三姐,下一次,不要做只能静默的美人鱼,把眼泪融进海里。没人值得你失去修长美丽的尾翼,你要自在从容,茁壮生长,看朝霞满天,听风声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