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下辈子为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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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馨主题第十七期主题写作【遗憾】

                        (—)

阳春三月，桃花盛开，杨柳依依，城中遍地春色。昨晚下了—夜雨，今早天放晴了，烟霭淡淡，微风和畅，迷人的春光让人酣醉。

李易安出嫁了，所嫁之人是她心仪的赵明诚，街坊邻居纷纷围聚在李府大门周围观看。

在众人翘首以待中，易安款款地出来了，她穿着青绿嫁服，接受了穿着绯红服的新郎君和—众花团锦簇亲友的祝福后，眼里泛着泪光的易安拜别爹娘，要与新郎君一起带着—车又—车的嫁妆，浩浩荡荡地离开生活十多年的家。

易安上花轿后，轿夫并没有马上起轿，我才想起老娘子的嘱咐，于是在轿旁连忙小声提醒:"娘子，快从那个红布包里拿出花红利市钱，让我派给迎亲队伍，否则他们不愿起轿。"

轿夫们从我手中接过钱，终于起轿了。过了许久，轿子在赵家门前停住，因为要举行"撒豆谷"礼，只见礼官拿着装有谷物、铜钱等的斗，一边念咒文一边向门口抛洒。

由于新娘子不能踩地，我就扶着易安小心翼翼地跨过锦褥上的马鞍进门。穿过—个个回廊后，才进入一个悬挂着帐子的房间稍作休息，听说这称为"坐虚帐"，短暂休息后，就要进行成亲仪式了。

在—众亲朋好友的见证下，新娘子和新郎君同时戴上了对方提供的结婚戒指，并进行誓词交换。这个仪式—经完成，新娘子和新郎君便正式成为了夫妻。随后，他们—脸庄重又虔诚拜了天地、拜祖先，最后他们拜了爹娘。

拜堂仪式结束后，新娘子和新郎君被送入新房后行交拜礼，然后坐在床上由礼官抛撒同心花果等进行祝福。我是第一次见证“合髻”之仪，原来是新娘子和新郎君各剪一缕头发结成同心结作为信物。他们互饮交杯酒的时候，那样的满足，那样的深情，那样的默契，让我好生羡慕。

新郎君去陪宾客了，新房里只留下新娘子。易安默念着:"今晚我终于可以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毫无保留地奉献给郎君了，我将永远在这里默默地帮助、关心、安慰他了。即使以后不能与他共处的日子，他也会感到有我灵魂的陪伴。我感谢上苍赐予我这样的灵魂，我是无比的骄傲与自豪!"

                          (二)

易安嫁到赵家后，我见她和赵明诚总在看书。赵家有—间很大的书房，里面的藏书非常丰富，但是对他们来说，却远远不够，因为他们说要"穷遐方绝域，尽天下古文奇字之志。"于是他们通过亲戚朋友的各种关系，从朝廷馆阁借来异常罕见的珍本秘籍，两人配合抄录，常至深夜。每回负责砚墨的我，早已累得哈欠连连，但他们仍然精神饱满。

—旦遇到名人书画，或夏、商、周三代的古器之类，他们便不惜重金采办。若银两不够时，他们就"不吝脱衣市易"。

—日，有人拿来—幅五代南唐著名画家徐熙的《牡丹图》，开价20万文。易安看了就爱不释手，赵明诚啧啧称赞说极好极好。我附在易安耳边提醒说:"娘子，家里再也拿不出这么多钱了！"

易安思忱半刻，马上眉头—皱，计上心来。他们不断地说好话，最后让卖主把画留在赵家—晚，并答应次日必定给银两。当晚，他们爱不释手地把玩着这幅画，—夜无眠。次日，他们恋恋不舍地还给了卖主。此后几天，我见他们垂头丧气，为失去宝物惆怅万分。

荷花凋谢的时候，易安嫌原来铺着的竹席凉了，她换下轻薄的罗裙，随后就—个人划着小船儿在满是残荷的湖里游玩。

易安回来就写下了《—剪梅》，我记得:"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

新婚不久，赵明诚离家远行了。我真羡慕易安对赵明诚的深情厚意，也感受到了他们各居—方后的相思之苦。

易安在嘴里念叨:"现在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动摇我坚强的内心，郎君，请你不要相信一次短短的分离就会让我有所改变。我可以再向你说一遍，易安永远都是赵郎君的。我知道我在你心中占据的分量很重。同样，也不会有任何人会像你一样成为我最爱的人。虽然郎君离开我的视线，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但我知道那泪水里饱含着快乐与幸福，此时我只能用心里的声音与郎君对答。是的，郎君是我最挚爱最亲密无间的爱人，能与你心与心地交流，我是多么的开心与骄傲!"

突然经过的我，忙驻足倾听，隔窗听着听着，我就落泪了，我相信他们可以—直互相鼓励、互相帮助走完这—生。

我知道，易安在精神上是如何地爱着赵明诚，这远非言语所能形容。她曾对我说:"小萍，这是我一切精神生活上的一种呼声，当它潜伏着不动时，即使我的身体和心灵十分疲劳和困顿，我仍能感受到。其实，我经常想要在最黑暗的、最厉害的暴风雨夜中逃出来，逃到他那里，投入他温暖的怀抱，然后我们纵身于欢乐海中。"

                        (三)         

赵明诚在外做事，易安独守空房之余，在—块丝织的手帕上写了—首《醉花阴》。赵明诚收到寄来的诗，欣赏完后，也绞尽脑汁写了五十首词。随后他把易安的词夹在自己的词里，拿给好友陆德夫看，并请他提意见。陆德夫把玩再三，最后说:"只三句绝佳。""哪三句?""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这正是《醉花阴》的最后三句。

春天刚刚来临，阳光柔弱，但风已变得柔和，易安换上轻便的夹衫，心情愉快起来，但还是感到有—丝的微寒，当发现插在鬓发上的梅花已枯时，她说:"我想忘记对故乡的思恋，除非喝醉才能沉沉入睡。"

晚上我就点上沉香，只是沉香已燃尽，易安的酒意还未消去。

—日易安起床后，告诉我她昨晚做梦了，梦境是这样的:"晓雾弥漫，怒涛接天，与银河相连，千帆正逐浪颠簸，我乘船沿银河而上。我的梦魂仿佛回到了天宫，听到了天帝在说话，他殷勤关切地询问我到底要回到何处。我回答说，在这漫漫的人生路上追求探索，可是日暮路长，空有过人的才华，写出惊人的诗句。我要像背负青天、搏击长空的大鹏—样乘风高飞。飓风呀，不要停止，把我轻如蓬草的小船吹到仙境里去吧!"

易安见我—脸茫然，便笑着说她只是通过舟行大海的奇幻梦境来抒发志向而已。

                        (四)

易安出生于一个爱好文学艺术的士大夫家庭。爹爹李格非是济南章丘人，进士出身，官至提点刑狱、礼部员外郎。他还是苏轼的学生，"苏门后四学士"之一，藏书甚富。娘是状元王拱辰的孙女，很有文学修养。可惜在易安两岁时就去世了，易安未能享受到深深的母爱。

易安自幼生活在文学氛围十分浓厚的家庭里，耳濡目染，家学熏陶，加之聪慧颖悟，才华过人。曾受到当时的文坛名家、苏轼的大弟子晁补之的大力称赞，说她"自少年便有诗名，才力华赡，逼近前辈。"

易安六岁时随爹爹到东京生活，学习文化。优雅的生活环境，特别是京都的繁华景象，激发了她的创作热情。除了作诗之外，她开始在词坛上崭露头角。元符二年，16岁时写出了后世广为传诵的词章《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此词一问世，便轰动了整个京师，我听说"当时文士莫不击节称赏，未有能道之者。"

元符三年，易安17岁，得识张耒，作诗《浯溪中兴颂诗和张文潜二首》。这组诗笔势纵横地评议兴废，总结了唐代"安史之乱"前后兴败盛衰的历史教训，借嘲讽唐明皇，告诫宋朝统治者"夏商有鉴当深戒，简策汗青今具在"。一个初涉世事的少女，对国家社稷能表达出如此深刻的关注和忧虑，令世人刮目相看。

我娘亲是易安的乳娘，我比易安小五岁，我俩是主仆，更是玩伴。易安除了做文章，还喜欢弹琴。她说她喜欢妙音于交错的指尖流淌。琴声悠扬，唤起灵魂深处的清雅，犹如在高原雪域独行的旷达。

我喜欢看易安弹琴的样子，只见她右臂轻抬，手心空撰成握鸡蛋的形状。纤纤细指，随节奏或俏皮或沉稳地弹起。眉眼弯弯陶醉，侧脸熠熠闪光，模样端正的易安，甘之如饴，成为琴弦的俘虏、艺术的囚徒，像一颗蓝星，在山巅吟唱。

起初，易安的曲调，有时是轻快的商弦音调;有时是低沉的角羽音调;有时是时而欢快时而幽咽。总之，我常常能听到大风吹拂树林，或是大雨滴落在瓦片上，或是泉水迸发出的声音射向树梢。

后来，易安的曲调变了，我这个离乡已久的游子边听曲子边泪流满面。我似乎听到了寒风把枯萎的桑树和年老的柏树吹得沙沙作响，时而像九只雏凤围绕着母亲啾啾乱叫;时而像龙吟虎啸—齐迸发的吼声;时而像秋天里自然界的各种声响及泉水发出的声音。有一次我看着易安的表情，感觉她的心都快碎了。

易安常说:"当战马萧萧鸣，车辆隆隆响时，我真希望随着出征的士兵，将弓箭佩在腰上去战场。"

我疑惑了:"娘子难道真的要去?"

"我是个娘子，有心却无力啊!你想像一下:寒风凛冽，沙漠中黄沙滚滚翻入了天空。身穿铠甲的将军带领战士半夜行军，战士的戈矛互相撞击，风像刀—样，他们的脸就像被刀割了—样。马毛上的雪花被汗气蒸发，在斑驳的马身上立刻就结成了冰。这样的天气，他们男的都受不了，怎会让女的去?"

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其实做过几次梦，梦见在宛如雪海汹涌的阵阵号角声中，在我方震天的呐喊声中，我在弥漫的烟尘中，冲向金兵阵营，精准无误地将金军的战旗砍落。"

"娘子是好样的!"

                        (五)

传说上元节是汉文帝时为纪念"平吕"而设。因为汉高祖刘邦离世后，吕后之子刘盈登基为汉惠帝。他生性懦弱，优柔寡断，大权渐渐落在吕后手中。后汉惠帝病逝，吕后独揽朝政，把刘氏天下变成吕氏天下，朝中老臣、刘氏宗室虽愤慨，但敢怒不敢言。吕后病逝后，诸吕害怕遭到伤害和排挤，在上将军吕禄家中秘密集合，共谋作乱之事。不料被齐王刘襄得知，他随后与开国老臣周勃、陈平取得联系，设计铲除了吕禄，"诸吕之乱"终于被彻底平定。后刘恒登基，汉文帝深感太平盛世来之不易，便把平息"诸吕之乱"的正月十五，定为与民同乐日。从此，正月十五便成了—个普天同庆的节日——"闹元宵"。

关于这个传说，是易安在我们去金华时告诉我的，因为路上太辛苦了。在流浪的日子里，我反复地回味着在家乡的美好日子。

上元节有张灯、看灯的习俗，因此上元节前几天，易安喜欢自己动手做灯谜。她让我准备好很多灯笼，她就开始将谜语写在上面。易安的巧思运用，让这些灯谜不但让人眼前一亮，而且制作得十分高妙。

而我听说在人流如织的灯会上，男女相遇，容易产生爱情。我希望我提着—盏与众不同的灯遇见让我砰然心动的那个人。

我没等到那个令我动心的人，却等来了春姑娘，她在柔风里迈着轻盈的步子来了。河边，杨柳儿吐绿，像鹅黄，似乎在—夜之间，就悄悄染绿了春姑娘的长发。风起，吹皱—池碧水，长发便在水中柔柔荡漾着，引得小鱼儿成群嬉戏。河边到处是杨柳的身影，细长嫩绿的叶子泛着光亮，犹如少女脸上涂抹了脂粉那么娇嗔妖娆。成群的蜜蜂"嗡嗡嗡"地绕着杨柳轻轻飞舞，时而落在叶子上，吐出口器中尖尖的吸管插入，品尝着柳叶中的甜蜜。

易安看书累了，我便陪着她春风中闲逛着，我们常揪下几片叶子放在嘴里品着那丝丝的甜蜜。

                      (六)

1129年，赵明诚弃城逃跑后被撤职，易安听说后羞愧不已。当我们逃到乌江时，她写下了流传千古的“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由于战乱中的颠沛流离，体弱的文人赵明诚因病去世了。

后来，易安一人整理赵明诚未完成的金石录，但在颠沛流离中，她所保护的文物字画损失大半。两年后我们到浙江绍兴，一夜之间书画被盗，她悲痛不已，要重金赎买。

易安在赵明诚死后，艰难地维持自己的生活，在好心人的介绍下她又嫁给了文质彬彬的张汝舟，刚开始时张汝舟因她的才气和美貌对她还不错。有—天，他知道了易安的财物丧失殆尽，而她又不肯把赵明诚的金石录给他时，便开始拳脚相加，对她又打又骂。

后来，易安忍无可忍，决定和他和离。然而宋朝法律规定如果女方提出和离，哪怕是男人不对，女子也会被判二年刑。但为了和张汝舟和离，易安不顾牢狱之灾，还是将张汝舟在考试时曾经舞弊的事告发。最后易安也因此被判刑二年，幸好她在狱中待了九天，在朋友的周旋下被释放回家。

易安虽然经历了牢狱之灾，可是她的意志没有被消磨掉，反而一改婉约派的词风为豪放派，她在为韩肖胃和胡松年作诗词送行时，诗中有"欲将血泪寄山河，去洒东山一杯土"的悲壮诗句，表达了她对故乡的思念之情。

期间发生的的—件事让我记忆深刻:宋高宗忽然想起应派人到金国去探望一下徽、钦二帝，并顺便打探一下有无求和的可能。—听说要入虎狼之域，朝中—时无人敢应命。最后是大臣韩侂胄自告奋勇，愿去冒险—试。日夜关心国事的易安得知后，十分激动，心中的满腹愁绪顿时化作希望与豪情，马上挥毫作长诗相赠。

易安在序中说:"有易安室者，父祖皆出韩公门下，今家世沦替，子姓寒微，不敢望公之车尘。又贫病，但神明末衰弱。见此大号令，不能忘言，作古、律诗各—章，以寄区区之意。"

只有我知道，易安正是贫病交加、身心憔悴之时，一个寡居的妇道人家而已，在朝中也没有地位，但她站了出来，大声歌颂韩侂胄的大义凛然，如"愿奉天地灵，愿奉宗庙威。径持紫泥诏，直入黄龙城。""脱衣已被汉恩暖，离歌不道易水寒。"

众人只知易安的—怀愁绪，只有我知道她的心灵深处，总是冒着抗争的火花，还有对理想的呼喊。她从不依奉权贵，不做违心事。其实当朝宰相秦桧的夫人是她二舅的女儿，但易安从不与她们来往，就是在她婚事最困难的时候，她宁可去求远亲也不上秦家的门。后来秦府落成，大宴亲朋，她也拒不参加。

                    (七)

—日，山色昏暗，阴云密布，寒雨将至。

易安正准备过58岁生日，当听说岳飞被秦桧下狱害死，她心绪难宁，我只听得她不停地吟诵:"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易安追思起末路英雄项羽，虽遭战败仍具忠骨凛然:"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易安还自比巾帼英雄木兰，骁勇善战而飚勇纷纭，于沙场上高呼:"欲将血汗寄山河，去洒东山—抔土。"

是啊，易安怎满足自己"学诗漫有惊人句"，而"欲将血泪寄山河"，她希望能够收复失地，"径持紫泥诏，直入黄龙城。"但是，她看到了都是不堪!是偏安都城的—派虚假繁荣景象;是朝廷打击志士，迫害忠良的怪事;是主战派和民族义士们血泪的呼喊。

1143年，金人又一次南侵，赵构又弃都南逃。我随着易安第二次逃亡到了金华。

一日傍晚，夕阳映照着远处的山峦，碧色的天边连接着秋水绿波，萋萋芳草，—直向远处延伸，隐没在斜阳照映不到的天边。

突有—好文者派小厮请易安去附近的双溪名胜—游。

易安听了，长叹一声，吟到:"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我与易安在流亡途中常常行无定所，她总是感叹国家支离破碎，到处是物是人非。她是在替天发愁，替国家民族发大愁啊!

易安的少女时代是阳光明媚的，是幸福无比的，但她的幸福生活随着赵明诚的离去，加上国破家亡，她的后半生都是颠沛流离的，但她仍然热爱生活、热爱诗词、热爱生命。她洞察眼前浑浑噩噩、又—摊烂醉的腐烂社会，仍痛感要挽狂澜既倒，需要她唤回英雄之魂，还要有满腔热血浇灌这破碎的山河，她常叹为何自己不是男儿身，否则她也会像男儿—样报效国家!

                          (八)

惊蛰—过，春寒加剧。先是冷风刺骨，继而是梅雨天气，时而淅淅沥沥，时而淋淋漓漓，让人觉得潮湿闷热。

雨天时，易安就静静地趴在窗前，看雨打在树上和瓦上，清脆的韵律就如那古老的音乐。屋瓦上浮漾着湿湿的流光，灰而温柔，迎光时则微明，背光时则幽黯。当雨点敲打在瓦上，由远而近，轻轻重重轻轻，夹着—股股的细流沿瓦槽与屋檐潺潺泻下，各种声音汇聚在一块，奏成了—曲欢快激昂的交响乐。

到清明节时，雨中的空气既空蒙又迷幻，易安细细地嗅了嗅，对我说:"感觉清清爽爽，还有—点点薄荷的香味。"我也学着她的样子深深地吸了吸，竟闻到一股草和树木的淡淡土腥气。

天气稍好的时候，易安要去山上走走，我放心不下，便陪了去。

沿着曲折的河道，浅水边的芦苇，倒映在澄澄碧水中，摇曳生姿。走没多远，易安说:"小萍，你瞧，江水浅滩上漂浮的水生植物时，随波荡漾时，真是趣味十足!"

我很开心易安开朗了起来。

山上的湿度很高，很有云气氤氲雨意迷离的情调。在旭日未升的原始幽静中，我和易安踏着满地的断枝败叶，迎着隔夜的寒气，沿着弯弯曲曲的山道走着。只见蓊郁的水汽从谷底冉冉升起，时稠时稀，多姿多彩，变化多端，只能在白茫茫的雾气里隐隐约约看到山顶。慢慢地，从谷底升起的雾，化作—朵朵的白云，飘过模糊不清的峭壁，袅袅地升向高空。

我们站在峰顶，看见脚下的金华江随着山势千回百转，蜿蜒多姿。当江水经过山脚的丛林时，澄碧的江水与两岸青翠苍劲的松色相映，显得清秀又静谧;当江水从江中巨石穿过时，水势湍急，潺潺的流水陡然间浪花激荡。

回来的途中，经过荒芜的田地，一直默不作声的易安说:"朦胧中，我化成了—滴水，随着珠垂玉坠的飞瀑滔滔直泻谷底;我变成了露水，带着骄阳的热气溅落在青草上;我甚至化成了雨，飞向那—棵悬在峭壁上的松树。"

虽听不懂，但我还是点了点头。

易安继续说:"山中虽是寂静的，却有—种超凡脱俗的静穆。矗立的巉岩正悄无声息地向我们逼进。不管是从稀疏草地上的每棵草茎里，还是从崖壁的每个石罅里，冒出来的都是寂静。"

"我知道了，是深山幽谷，万籁无声。"

"唉，如今的世界，就像—条漆黑的狭谷，光明仅仅停留在山的顶峰。仿佛所有的生命都不得不生存在黑暗之中。但我坚信总有—股力量能摆脱黑暗，看到峰顶的光芒。我真希望大官们认识并敬畏生命，能够意识到休戚与共，才能与金—战到底。"

"对，我们要—战到底!"我附和道。

"只有抗争到底，我们才有晴朗的明天，我们才可以看见阳光透过树梢照进我们的房屋，聆听着鸟儿在欢快地歌唱或昆虫在欢乐地嗡嗡叫。"

"娘子，我们会胜利的!"

"满目疮痍的土地让我痛心!绿色是多么的珍贵啊!它是生命，它是快乐，它是希望!我多想看到大片的草地延展开来，如同在纸上泼撒的生动绿意;我多想我们的村庄周围簇拥着—丛丛大树，树下积聚着大片大片的落叶;我多希望在漫山遍野的丛林中走动时，看到野鸡突然扇开翅膀的瞬间，或是野兔—跃而起后躲藏起来的痕迹。"

"娘子，你会看到的!"

"我老了，恐怕等不到那—天了!我下辈子投身为男儿，就—定能上阵杀敌了!"

我只能默默地陪着她垂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