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心,一个被遗忘的贵族|《文学回忆录》
“实在说,这是我能评价的书吗?”
封面
为什么《文学回忆录》的封面是粉色和橙色?
我想,采用暖色,会感觉到这本书有温度,思想的温度。仿佛感觉他还在,有温度的存在,而不是冰冷、遥远、陌生。
关于历史小说
历史小说是不容易写得好。太真实,呆板无趣味(如东周列国、两晋演习);离真实太远,则荒诞无据(如《杨家将》、《薛家将》)。只可惜当时没出伟大的文学家,不然可以又真实,又文学。所以讲史(平话)的盛极一时,都是宝塔,没有塔尖。塔尖在哪里呢?不是历史题材,而是纯粹的创作:《西游记》、《金瓶梅》。
想到了《明朝那些事儿》,是小说,是文学,有人批评不够严谨,这便是无理取闹。
这部小说影响极大,让很多人了解了明史。那么多专业的学术著作又怎么会取得这样的效果?历史小说通俗易懂,生动有趣,提供一个易于接受的方式,让更多的民众了解当时历史。
又有人会说:这种历史小说会误导民众。那大家都不要读《三国演义》了,里面的历史和真实的历史出入太大。但《三国演义》为什么是四大名著之一呢?为什么人们依旧津津乐道?没有《三国演义》,民众不可能这么了解三国的历史,哪有那么多人有闲情雅致去读《三国志》?太真实的和太荒诞的,都会被民众抛弃。
哪里有绝对真实的历史?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伟大如《史记》,偏重真实,但其中亦有司马迁明显的褒贬和一定的自我创作。历史,都是历史学家自己的历史。
正史不完全可信,野史往往事出有因。
好的历史小说,是在历史题材上进行一定的自我创作。
就像木心说的,伟大的文学家,可以又真实,又文学。像《西游记》,就是纯粹的创作了。
他人即天堂
木心讲到了存在主义。萨特哲学中有一个原则:世界是荒谬的,人生是痛苦的。萨特说:他人是你的地狱。
我想到了我的朋友,之前和他闲谈了许多东西,关于人生、关于意义、关于世界。他陷入了虚无主义,他认为这一切都是虚无的、没有意义的。他有一句话印象深刻:人是孤独的。我也认同这句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个世界,人与人是无法真正理解的,即使我们都处于这个社会,我们都有着联系,我们可以靠的这么近。
我无法反驳他所说的虚无,因为我也相信,一种巨大的虚无感常常突然出现,把我吞噬,压抑得想要窒息。虽然我没有深深陷入其中,虽然我也认为人生是一场体验,最重要的在于经历,我渴望并追求着世俗的一些东西,比如财富、权势,我也追求肉体上的或官能上的快乐,可是,我能感受到那种巨大的虚无感的存在,它潜伏在那里,就像一头野兽默默注视着我,默默吞噬着我的心。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我该如何认识、对待这种认知呢?
木心讲到存在主义,才发现,这种对世界的认知是由来以久了。就像木心一直所说的,人生观来自于世界观,世界观来自于宇宙观。我这种感觉来自于对世界的认知。
木心讲述了他的认识,对存在主义的认识。他说:他人是天堂。
“友谊、爱情,都是天堂,都需要一个“别人”:你能没有“别人”吗?罗密欧即朱丽叶的“别人”,反过来也是,你能没有别人吗?
《欢乐颂》有词:只要世界上还有一双为你流泪的眼睛,你快来参加这欢乐的宴会。如果没有人愿意为你流泪,那么你就孤零零的离开吧。
天堂的门是窄门,向来认为只有单身才能挤进去。现在我才明白,这道门一个人挤不进去,两个人倒挤进去了。一个进不了,两人挤进去的,才是天堂之门。
结论:他人即地狱,他人即天堂。这就是二律背反。所谓幸福,离不开别人的。”
木心是一个才气、心气都很高的人,但他并不是超凡脱俗、不食人间烟火,他的心是热的,对人类、人世有着一种深情。
人是孤独的,人生也充满痛苦,但正因为孤独才有了友谊、爱情,正因为痛苦,才寻找幸福,幸福又是离不开别人的。
这是个很好的回答,回答自己和我那个朋友。
最后一课
他断断续续讲了五年,我断断续续看了三个月。就像他说的:这是一场文学的远征。
在这场文学的远征里,他架构起了他的文学观点,也架构起我的文学世界。以前,我的文学世界很小,只看过寥寥几本所谓“名著”,只耳闻过一些所谓“伟人”,根本不成体系,也根本没有自己的观点与见解。如今,我感到震惊,我曾经接受的观念都是别人、即大多数人的观点和见解,可我从没有表示怀疑,一切都当作是真实的、理所当然的。人家说某某某伟大,列出了证据一二三,很有道理的样子,似乎不容置疑,而木心笑了笑,说了一声:狗屁。我听见这声狗屁,赶紧醒过来了。
这部浩浩荡荡的文学史,从希腊讲到20世纪,我跟着木心,大概了解了文学的发展、流派,以前接触的基本都是中国文学,和很多人一样,感觉中国的文化真灿烂啊,现在终于走出来了,了解了世界文学,眼界总算是高了、开阔了,真为自己以前的狭隘羞愧。之前听人说,中国人总是妄自菲薄,总认为比不上国外的。我看不是妄自菲薄,中国人总是夜郎自大,沉浸在中国有多少伟大的历史文化的错觉里。可悲,更可恨。其实,就像木心所提到的,中国的“文艺复兴”到唐宋就结束了,之后就没有文学和艺术的时代了,只能有单个的天才出现。
有很多人批评木心的文学史不客观,有许多主观的论断,会误导人。虽然我很早就听说了木心,但看了别人的批评后,我感觉自己思想还不成熟,万一被误导怎么办,还是在多看些其它书吧,所以一直不敢看木心,后来实在是好奇,终于忍不住了,看了之后我骂自己真是蠢啊,那些人的批评才是误导。
木心说:“讲完后,一部文学史,重要的是我的观点。”这部文学史,精彩的正是木心的观点。木心的话精彩纷呈,我看得浑身颤栗不已。伟大的人,必是叛逆者。木心就是一个叛逆者,他有着自己独特的思想,他看到了许多人身处窠臼之中。哪里有所谓客观的文学史?只不过是有一种观点被大多数人所相信罢了。不是每个人,是每个有独立人格的人都有自己的文学史。
这部文学史最重要的是什么?
最重要的也不是木心自己精彩的观点,而是他思想的独立、叛逆、高贵。他许多主观的论断不但不是误导人,而且是在教我们提高思想的判断力,去除观念的程式,保持独立的思想。这才是读完这部文学史最重要的。
木心在最后一课说:“我要讲大家一辈子有用的东西。”
他列了一个纲目:
文学是可爱的。
生活是好玩的。
艺术是要有所牺牲的。
后记
在陈丹青的后记里,他写到:今年春,诸事忙过,我从柜子里取出五本笔记,摞在床头边,深宵临睡,一页一页读下去,发呆、出神、失声大笑,自己哭起来,我看见死去的木心躺在灵床上,又分明看见二十多年前大家围着木心,听他讲课……我们真有过漫漫五年的纽约聚会么?瞧着满纸木心讲的话,是我的笔记,也是他的遗物。
突然想到,在青岛和朋友的对话,我想要拍照,他说拍照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我想了想,为什么要拍照呢?拍照是想留下一些东西,日后看到可以回忆,如果不留下一些东西,这些时光就这样过去了,没有一点痕迹,所谓“过去”仿佛是一片空白,这不是很悲哀吗?感觉这种东西,会随着时间变淡的,当时的爱也好,恨也好,还有快乐、痛苦、悲伤,再强烈的感受都会慢慢变淡,或者说,与记忆一起被埋藏。许多事,自己平时不会记起,以为忘了,其实它们一直都在。留下的东西,就是线索,也是记忆的钥匙,就像陈丹青看着曾经的笔记,他发呆、出神、失声大笑,记忆、感觉都回来了。一个旧物可以引起雪崩式的回忆,从一个点开始迅速蔓延,蔓延出曾经的景、曾经的情。也许某天,偶然看到在青岛的照片,我也会在回到那个地方,和朋友一起。
前几天,朋友给我过生日,在这座城市里一起去了许多地方。晚上和朋友一起回来,在地铁上,我想到死,对他说:有时候会想,人生无常,如果我死了,我对周围的人有什么影响呢?父母估计会过一段时间才会知道,朋友呢,也许很久才会从我家人那里得知我的消息,而其他认识的人呢,也许永远也不知道,也不会关心,每个人的生活如旧,我存在不存在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影响,仿佛自己没有存在过一样。
我又想:如果我还有一年的时间,一个月的时间,一天的时间,我会做什么?
我自言自语:我想我会看书,然后我会把自己写过的零零散散的东西整理一下,留给父母。
当我自己说出了这个答案,我才明白读书对我是多么重要,读书是剩下的唯一的慰藉了。读书的过程中,我自己能真正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也能暂时忘却自己的存在。感受到的是超脱这个躯壳的、真正的存在,忘却的是在现实里的存在。
为什么要整理自己写的东西呢?也许我想在这个世界留下一些痕迹,我不想仿佛没有存在过一样。文字里还有我的思想,也许某一天,某个人看到我写下的东西,他会有所感触:嘿,这是哪个家伙写的?这就蛮有意思了。
我看木心也一样。木心爱读书,世界上许多天才都通过文字影响了他,造就了他,他和他们做朋友,称兄道弟。到了我,他也不停地写,他对我说:你也要认识认识我的那些朋友啊。
木心还在,一直都在,和他的那些朋友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