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以为的过不去，都成了过去

小时候，因为好奇逞能，弄坏了同学一支贵重的笔，他嚷嚷着叫我赔。父亲脾气不好，不仅会动口着急还要动手。我想自己是逃不过一顿毒打的，吓得不敢回家，只好在山野里游荡。天色渐黑，四周静寂，最后还是因为害怕荒野里怪异的让人头皮发麻的声响，不得不一步一步挪回了家。就是走到门口，还死活不敢掀门帘进去，那个不高的门槛，仿佛决定着我的生死，我实在没有勇气跨过去。

结果，预想中的打骂没有发生，父亲过问清情况后，痛痛快快掏出钱让我赶快赔了人家，并叮嘱我以后不许再淘气。那个以为过不去了的黑夜，也成了过去，还在心里留下一道明亮的光，温暖至今。

上了初中，更加淘气，学习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时不时地旷课去外面闲逛。中考失利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劳而获的好事从来不会发生。只是，当得知那让人脸红的分数时，一向自信甚至骄傲惯了的自己，依然羞愧得钻在家里不敢出门，更不敢去见曾经的老师和同学。（虽然，当时学风不好，当年落榜率百分百。）偶尔有同学来村里找我玩，我也像做贼一样猫在家里不吭声。隔着门帘，听着朋友们的声音渐渐远去，虽然也想追出去和她们继续疯，但那道不高的门槛，仿佛山梁般横亘在心田，还字字刻着耻辱，让我失去了跨越的勇气。

结果，以为永世无法见人的自己，还是在父亲的征询下选择了复读，只是，绝不去原来的学校。是父亲，蹬着那辆老旧的自行车，把自己送到了邻乡的中学。那个以为过不去了的青春，也成了过去。父亲那干瘦的脊梁，还有那上坡路上弓着背吃力蹬车的身影，无声地完成了我人生中第一次感恩教育，让我铭记于心。

快乐的日子很短，痛苦的日子很长。我婚后才过一年，父亲就得了不治之症，经过一场大手术后他的元气大伤，一下子苍老了很多。而后，漫长而又短暂的三年，是他的病痛与药片交织的三年，也是我的思念与内疚并行的三年。远嫁的我，只有在假日里略尽孝道，哪怕是日日为他捶背，夜夜为他洗脚，也难弥补我的遗憾。即便如此，上苍也不给我偶尔陪伴的机会，父亲术后三年便撒手人寰。盖棺落钉的那一刻，我被长辈们指点着要大喊“爸爸，躲钉”，在棺木下葬第一锹土落下的那一刻，我也是被人指点着，这个说哭，那个说千万不能哭，又有人说你怎么还不哭？望着躺着父亲的棺木，我无助地想，我还是个孩子，还是个什么也不懂什么都难以应付的孩子，父亲却要长眠于阴冷潮湿的泥土里，再也不能呵斥我也不能保护我了！自私的我，想着的依然是自己，我知道没有父亲庇护的孩子，在人生的风雪中，日子会被拉长，痛苦会被加倍。那薄薄的棺木，已经让我没有勇气想以后，我想我已经没有了以后。

结果，多少场冬雪，多少次燕回，多少幕清明雨泣，十多个春秋匆匆过后，那曾经以为过不去的过去，也成了过去。只是，过去里有你，我的父亲，你一直是我午夜梦回里扯不断的记忆。只是，你不在的每一个沟沟坎坎，我只能南望故乡，独自把步伐迈得坚强。

年少时，芝麻大小的事都是天大的事。长大后，天大的事，在岁月碾压过，时间打磨过后，不知不觉全成了芝麻小事。岁月的蛙鸣，声声提醒我，所有以为的过不去，离不开的人，难以释怀的事，都会成为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