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往情深深几许
2019年12月18日 星期三 晴
国学大师王国维在《人间词话》里说词作三重境界,第一重是北宋晏殊的“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第二重是北宋柳永的“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第三重是南宋豪放派辛弃疾的“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当他评论纳兰词,说:"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汉人习气。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来,一人而已!"也就是说纳兰性德的在词方面的造诣,可以直追北宋文坛的那些大家。这样的评价,可以说是非常的高。读纳兰词,恰似心血交融,顿有《红楼梦》"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之感!故纳兰性德被称为千古伤心词人,一点都不为过。
纳兰性德是大学士纳兰明珠和英亲王阿济格格的长子,上三旗之正黄旗,不仅含着金钥匙出生,仕途更是一帆风顺。虽然出身名门,但纳兰性德与人交往不重门第,并且他对朋友极为真诚。他不仅仗义疏财,而且敬重朋友们的品格和才华,其住所渌水亭因文人骚客雅聚而著名。
从客观来讲,这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康乾盛世的文化繁荣。他的行为迥异于一般满清贵族、纨绔子弟,这也是他特立独行的一个方面。不过,这位清代杰出的词人年仅30岁就去世了,"情深不寿"用来形容纳兰的一生最恰当不过。
他是一个痴情的人,对风花雪月,对生活伴侣都有一种至情至性、至真至纯的真性情,这种对人间万物的大爱、悲悯、痴情,以及他对于文学、艺术的造诣和独特的审美铸就了他的词作达到了清代的最高峰,成为清朝文坛的奇迹。他词中的真情流露常常让我为之动容,产生共鸣。每每想念朋友的时候就读着纳兰的词,道不尽的只是那无穷尽的相思苦。
“人生若只如初见”是多么平淡又感情强烈啊!一段感情,如果在人的心里分量足够重的话,那么无论他以后经历了哪些变故,初见的一刹那,永远是清晰难以忘怀的。而这个初见,一下子就把我们拽回到最初相见的美好记忆中去了。一个平常的早上,一个随意的决定带来两个异乡人的第一次相见,那恍若前世的故人,在今生他乡重逢,让人倍感亲切。那初见的笑颜总是在心里一遍一遍回放,即使如今早已天各一方。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我们以前一起工作的时候,你会一遍一遍把知识点讲给我听,一张一张化验单教我分析,吃饭的时候,你常常会替我夹菜,聚餐的时候,为我斟酒,酒后我们常常谈古论今、意气风发,又或者放歌一曲,真的是“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那都是往日里最为平常的事情,如今再想起来,曾经的寻常点滴,却又都不平常。纳兰性德的这最后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可以说是点眼之笔,把后来日子中的那种忧伤、无奈、追忆、感伤,描写的淋漓尽致,读了真是令人感慨万千。离别之后,当时那些平常在一起的分分秒秒常常伴随着你的名字浮现在眼前。所以李清照说“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深情总会让人形销骨立。
“当时只道是寻常。”这么简单直白的一句话,便是足以令人感动,令人无限怀想,在现实的生活中,我们不正也是如此吗?那平日里稀松平常的事情,只有等到离开之后,才会明白原来在一起平淡的日子,其实都不寻常。也许短短几个月的相聚却要用半生追忆这逝水年华。
纳兰词中的别离实在是太伤感,“别是柔肠萦挂。待归才罢。却愁拥髻向灯前,说不尽、离人话。”是啊!离别的时候我们总有说不完的话儿,送了很长很长的路程,花了很久很久的时间,依然是柔肠牵挂,不愿分离。记得我要离开时的日子里,你眼底的忧伤和我心中的愁绪,记得那天我们在街头依依不舍的眼神,记得那天你在我笔记本上写下的龙飞凤舞的文字。时间永远定格在那一刻,我的牵挂也永远在那个瞬间。
离别后的日子是“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在跋山涉水遥远的旅途中,在风雪之中,依旧只有相思在梦中,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痴情原本就是一种煎熬、一种痛苦,却让那些相思的人儿偏偏牵肠挂肚,宁愿承受这份难熬的痛苦。一往情深深几许,这一缕缕挥不去、斩不断的情丝把痴情的人儿层层叠叠包裹起来,让他饱受这相思的苦楚。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我是历尽人生的伤心人,了解你为何事泪流满面,我们一起在回忆过往中哭到断肠。见惯了哀而不伤,隐而不发,却容易被纳兰这样痛彻心扉词句中的凄绝之美打动,闭上眼睛在他的词中默念着你的名字黯然神伤。这世间最苦莫过于痴情之苦、相思之苦,一往情深深几许,刻骨铭心难忘怀。
一往情深深几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