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一个医生，你眼中的好故事会是什么样子？

是不是医患斗殴然后医生被打，最后医生释然医患握手言和？是不是收红包的医生被政府制裁，医生悔不当初群众拍手称快？是不是医生护士眉目传情，患者手术大出血之后大家浴血奋战使其转危为安谱写一首中国梦？

这些故事属于编剧，但并不属于医生。

如果你没有做过医生，你一定没有那种感觉，你站在一个十字路口，思考自己的方向，你的方向决定的是一个人，一个家庭的未来，于是不断地迷失，又不断地寻找。

曾经在我刚刚做住院大夫第二个月的时候，有一个朝鲜族的女人，只是不到五十岁的年纪，肝脏上长了很大的肿瘤来找当时的主任组做手术，手术很顺利。在攀谈当中，我知道她之所以等到肿瘤这么大了才来手术，是因为想要参加女儿的婚礼，谁说都不听。

在见证女儿的幸福与自己的生命之间，她没有任何选择的难题。

然而好久不长，她刚刚出院3个月就回来了，肿瘤刚切完没多久，就复发了。黄疸，以及便血。

她说她有一个愿望，想等自己参加婚礼的小女儿来看她最后一眼，于是这便成为了我的选择，我选择不遗余力地救她。

我尽了自己一切的努力，十几个夜晚不回寝室在这里陪她，用了各种方法控制肝硬化门脉高压所导致的胃底静脉丛的出血。然而病人不停地吐血，我不停地输血，病人一次又一次地转危为安。我第一次尝试了三强二囊管，尝试了负肾冰盐水冲洗，我用我书本学到的知识，一次又一次地“成功”。

给他手术的那个主任，笑着和我说，哟，抢救成功啊，救了她啊，是一副调侃的语气，然后摇着头离开。

我内心会想当然地认为他不在意病人的感受，他选择做一个冰冷的医生，但我拒绝，我还是选择救她。

我求遍了血库，让他们再多给我一点点血，终于让她在最后一天，见到了来自家乡的小女儿，然后在那个美丽的清晨撒手人寰。

她受尽了折磨，也许实现了自己的梦想。然而我理解了那个做手术的主任，我这样做，最终只成全了自己，却浪费了太多医疗资源，这些血液，原本可以救治更多能够被救治的人，这个患者，原本不应该承受这样的痛苦。

于是隔壁床那个类似疾病的患者，她赶紧告诉自己的医生。

“如果我要是也吐血，千万不要给我输血，不要抢救我，求你们了。”

后面我慢慢成长，终于明白，很多时候，你作为医生做出的选择，就常常会成为病人的选择。你可以给她们怎样的希望，就能给她们怎样的绝望。他们的“选择权”大多时候都是一句空话，你的选择，每一个都很重要。

救还是不救，不是一道简单的选择题。

它正像电车难题一样，你无论把轨道转向哪一边，列车都会撞死人，无非是一个人，还是五个人罢了。无论你做任何选择，你永远躲不开道德的审判，这就是医生每天真实的工作状态。

一个在工地打工的小伙子和你开心地说，让你用最好的药给父亲治病，然后掏出自己拼了命流着血挣的5000块钱的时候，你可以选择告诉他这个世界当下最好的靶向治疗，每个月5万多，也可以选择告诉他一个有效率差别并不大的，一个月两千不到的化疗。

当这些真实的选择摆在你面前，你甚至会觉得自己有玩弄一个人的能力，你可以轻松地让他快乐，也可以轻松地让他绝望。但往往还没有让病人绝望，你的心可能首先被击败。

你的选择决定你是一个怎样医生

又比如，在手术台上，你发现肿瘤有两毫米刚好粘在了大动脉壁上，这个时候你又有两个选择，你选择多切两毫米，那么肿瘤才可能被治愈，但是你要冒很大的风险让病人当场死掉，病人家属和你不依不饶，你甚至可能丢掉晋升的机会和医院的工作。然而如果你少切两毫米，除了病人未来可能会复发以外，病人会顺利出院，然后会未来把疾病的复发当做是不可避免的结局，但是终生感激你。

这是关于良心的一场选择，你的选择并不会让你接受法律的制裁，但会决定你是一个怎样的医生。

那如果这个故事换一个设定呢，如果这个可悲的病人，是一个可恨的人贩子，你又会如何选择？你的良知和正义，又是否会出来作祟影响你的选择？

你的选择决定你会过怎样的生活

甚至有时候你会发现你的选择不止是关乎良心，还关于你自己。曾经一个患者说自己没什么钱，希望医生用便宜的药，然而你知道开某种“加强免疫”的药物可以给你带来1000多的收入，你选择不开。

然后你的家庭和你说孩子要上早教班，你的爸爸生病要一笔很昂贵的住院费，你的朋友都羡慕你，说你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所以在这些打击面前你依然能挺得住，但是没有人能听到你内心的痛，没有人愿意相信医生的体面，比纸糊得还脆弱，那些微薄的薪水不足以让你有任何资格去谈论体面，但又要装作一个倔强的中产，端着咖啡谈论科学和祖国的未来。

所以我见过的一个医生，他昧着良心开了一组免疫药物，然后挣到了1000元钱，但是他后面又看病人家属实在困难，选择了把这些钱交到了住院费里，然而在住院费的窗口，他拿出了1000块钱，但是又没忍住，偷偷拿回去500块钱放进自己的兜里。

他选择做医生，也想选择做一个让人尊敬的父亲，让人羡慕的儿子，让人依赖的丈夫。

当这道题的几个选项变得势均力敌，它就能成为一个好看的故事。然而这样的故事，往往会把我内心的骄傲拍得稀烂。

所以为什么作为一个医生，我要写故事。就是想让世界看到，医生的故事不永远是伟大和奉献，更重要的是和自己内心的阴暗，诡秘，狡黠，自私做斗争。这些故事我曾经用各种形式去描述，无论是在未来世界对于新技术的恐惧，还是对体制，生活，情感的无奈，那都是医生最真实，也是最能打动人的部分。

我其实不太会写作，我只是在一个高门槛的工种内部，每天接受着太多的输入，然后学习着把他们输出。

然而简书就是这样一个安静的平台，在这里我可以不在意流量，不在意别人喜欢或者不喜欢，我安静地写着一个个的故事，只把它当做一个界面优美，容易分享的平台。

开始的时候，确实也没有流量，你会经常刷新自己的文章，看看有没有新的喜欢，甚至可能为增加一条新的评论激动不已，大部分作者都会经历这样的过程，但是慢慢的，你会不去在意这些，不去烦恼为什么没有人喜欢自己的文章，质疑自己到底是不是适合用文字的形式来表达自己。

文字是最简单的形式，一个电脑，一个你，一个世界。

简书恰好能给你这样一个空间让你去思考自己，他没有公众号那样的十万加判别标准，不需要考虑转发，只需要在一个地方直面自己的成长。你好看，就会有人喜欢，不好看，就是没人喜欢。在这里你不是专家，不是明星，不是网红，你终于能认真的学习写作这件事情，这大概是这个时代最难能可贵的事情。

但真的没有料到会被简书挖掘，并且在半年不到的时间内，就从无到有地出版了新书《癌症患者怎么吃 北京肿瘤医院大夫为你开方子》，然后上市一周不到，就统治了京东当当各大榜单。

我也许会继续不停地写故事，写一个个揪心的选择，也许只是因为你，或者病人某个选择的毫厘之差，从而使他们成为不同的人。我曾经会痛恨自己为什么要面临这些艰难的抉择，但我慢慢会习惯，这就是我作为医生，一生的使命。

我是狼医生，我为简书会员带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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