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真的很困惑

文/己见

有一天，我无比忧伤地跟我的朋友说，我没有生活。因为我在看了贾樟柯的《贾想》之后，发现我对生活知之甚少。我们都是熟悉县城的人，与他的汾阳一条黄河之隔，我们对县城的感觉是相通的。因为近二十年的年龄代沟，他眼里的县城，更像我记忆里的村镇，一条街道自行车五分钟蹬完，夏日暴晒的正午尘土飞扬，音像店里放着流行歌曲，没日没夜的油罐车轧起沿路的繁荣。破败，但是充满生命力。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真的很困惑

我突然深深反思，这才应该是真实的生活。我是见过这种场景而且无比熟悉的，它应该给我留下深刻的烙印以至于影响我现在对社会和生活的认识，但是，这种“县城印记”在我身上了无痕迹。归根结底，这源于我受过的家庭教育，虽然跟着父母到处搬家，但是我还是受到了一种相当规范和严谨的家教，源于我父亲对于女孩的保护教育，我们远离社会的复杂和潜藏的危险成长，尽一个时时紧张女儿的父亲最大的能力，他只要我们不受欺负，不被伤害，身心健康地长大，就已经完成了他人生中极重要的一件事。至于长大后有没有对纷繁世界和复杂社会的适应能力，这就是自己的事了，完全不在一个老父亲的职责范围内。

于是，我很缺少对这个社会的应付能力。我之所以没有在二十多岁步入社会初被算计而死或者因排挤抑郁，是因为我的家庭教育也给了我一些对社会很少欲望和索求的影响。我要的真的很少。从不攀比让我从来很少有自己落于人后的烦恼，一项工作从事期间的愉快体验远比工资来得重要，我曾因为不计薪酬的应聘而得到了别人前所未有的信任，那是我做得最长久也是最有收获的一份工作。

长久以来，我就是靠这一种不够硬气的“妥协法则”生存至今。我从不去争取什么，也不会与人争执，这让我觉得我对这个世界无比敷衍，我希望我是可以站出来大喊一声“明明就是你不对！”的那种人，我希望我可以反抗，可以目光如炬，嫉恶如仇，可以仗义执言，行侠仗义。

但是，我不是。

我甚至觉得我一路从县城成长起来，竟然一点都不够粗砺，我生活的方式与一整栋楼的女人格格不入，当我见识过泼辣和彪悍之后，我更加觉得自己对待生活敷衍，因为这种技能，我竟然一点都没有…有一次听到隔壁女人骂男人，简直让我惊掉下巴，我除了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之外深深惊叹于她们词汇量的丰富和表达的流畅…

因为最近，我突然陷入一种只有烟火气，只有鸡零狗碎，打闹喧嚣，奇葩狗血，才是生活本质的漩涡，所以为自己活得浅薄技能缺失而深深自责。我太过于保护自己本有的生活而拒绝与这些发生联系，现世安稳和岁月静好让我很不能看到人性的复杂面和社会阴暗面，所以，我说了开头那句话，我说我没有生活。我的朋友说了很多，甚至引用了孔子和老子，他说，怎么样都是生活。

贾樟柯说，当他与《小武》的录音师林小凌在录音的问题上发生分歧，他要她加入大量的街道噪音，一直要她“糙些，再糙些”的时候，他们有了很大的分歧，小凌放下工作就走了。他说他们的分歧来自各自不同的生命经验，小凌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从小学古典音乐，有很好的家庭教养。她的经验中，世界并非如此粗糙。

这句话很让我松了一口气。在我的经验中，世界也并非如此粗糙，我看到的，接触的，以及我自己正身处其中的，就是真实的生活，虽然只是一面，但是你不能否定它的真实性。我的朋友说得很对，怎么样，都是生活。你的经验给你的，就是最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