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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幻】止游记 35 残骸

2018-06-08  本文已影响23人  鱼传

在爱人的怀中,即使仅仅是一只头颅,他却依然感受到了全部的我,好像我依然是完整的,而不是一些碎片。

枪声响起的时候,狼,在我耳边的喘息停顿了一秒。

狼,抬起头来,鲜血顺着獠牙滴落在我脸上,怎么也会这样的滚烫?可是身体里的血却从来不是这样。

狼,背上的鬃毛再次直竖起来,一阵龇牙咧嘴,向着枪响的方向低吼一声,随之又回过头来,依旧把獠牙扎进了江流儿的胸膛。

突然又后悔起来,似乎还有别的办法,可是之前怎么没想到呢?我为什么没有跪在地上,给这畜生磕几个响头,同时大声地求饶呢?某个时候,倒是很习惯这样。

而不是选择这样死亡。

直到,直到感受到了你的抚摸,母亲啊,一身雪白的母亲,我想你来得太晚了,我已经失去了我的心脏。我还失去了什么?那畜生临走的时候甚至还彻底咬断了我的脖子,我猜它本是想连我的头颅也一并带走。又或者这头颅才是它真正想要的?

它要的是我。

而我终于又看见你了,母亲,我看见你落下双膝,跪坐在我身旁,你那干瘪的双手在我身上不住地颤抖,却怎么也找不到方向。

你碰碰那里,又摸摸这里,你捧起这浴血的头颅,却不知为何又放下了?

母亲,你的残忍让我难过,母亲,你为什么不拥抱我?母亲,如果你的手无处安放,何不抱紧我呢?

母亲啊,如果是在另外的时候,你的满头白发总是对我的巨大伤害,但此刻我却顾不得了,连同你那浑浊的泪水我也顾不得了,因为我真的有点疼啊。

我尤其惦记着我的心脏,当那枪声响起时,我还听得见它的轰鸣,那紧迫的心响依然还像睡梦里野马的蹦跳,那聒噪甚至像是山里奔腾的春潮,像夏日里风雨的呼啸,母亲,那甚至像你此刻的哭号——

但此刻,你从前给我的冷眼也比不上它的残忍,它彻底地消失了,弃我而去了,我已经永远地失去它了。

只有灵魂却还依旧在我脑海里晃荡,或者恰恰相反。我是说如果真像您信仰的那样,灵魂真的存在的话。

我的身体正在死去,来自头颅的感觉却愈见清晰,这一切不会是幻觉吧?

我却不能说话,发不出任何声音,无法回应你,也就无法安慰你,只有眼泪,母亲,江流儿还流淌着和您一样的眼泪啊。

除此之外,他也感到那么羞愧,母亲,是否连这结局也会让你无地自容呢?就像他从前有过的糟糕处境,也曾一样令你感到难堪吧?

而在你的眼中,母亲,在你哭红了的泪眼中,我甚至又看到了哪个自私的我,懦弱的我,如同从前残忍而又冷漠的我,而今沾满鲜血的肮脏的我,涕泪横流的无助的我。在你眼中的我,足可厌恶的我,而今再也无法挽回的我。

这又是第几次了?

而你,母亲,你老了,你老了——日渐衰老的女神,怎么成了我心里的痼疾?

母亲啊,你这样绝望的哭泣,我又要怎么才能安慰你呢?

狼,一声长嚎。

狮子,金色的父亲般的狮子。

“从未见过这样的惨事呢,从来没有,从来没有。怎么会这样呢?”

母亲的哭声中,人们小声地议论着,探讨者,追寻着某些已经毫无意义的答案,因此叹息着。

狮子的左右伴着一对鸟面人身,玄衣的玄鸟走左边,白衣的白鸟走右边。二鸟分开人群,狮子走上前来,垂首看着地上的头颅,叹息道:可怜,可怜!”

可不是吗?那头颅还想说点什么,可是嘴唇早已失去了噏动的力量。

二鸟也俯下身来,把眼睛凑近那头颅仔细地打量。

“呀,已经四分五裂了。”白鸟惋惜道。

“可怜,可怜!”狮子又说。

四人抬着一面方案走来,猪头人身与狗头人身分执案尾,牛头和羊头则分执案首。方案落地,人们纷纷弯下腰去,七手八脚地捡拾江流儿落在地上的那些残骸。

“还有头——”

当全部的残骸都被收集在那案上,那头颅却被母亲紧紧地拥在怀中。

却微笑着。

“回来就好。”

一个声音在那头颅的脑后说道:“给我!”

母亲因此抬起头来,怔怔地看向那里,母亲,你看到的一定是个还算美丽的女人吧?

“给,给我,他是我的!”

那是我那并不存在的爱人。

如同是害怕我会被人抢去了似的,我那年轻的爱人如是嘶吼着,继而发出凄凉的嘶嚎,突然取代了母亲的,再一次刺痛了那头颅的鼓膜。

真的有点意外呢。

我还以为她并不存在。

说你爱我。

可我常常惦记着的却是另外一个。

“幸好,幸好!”狮子的声音居然有了些许欢喜。

在一阵可怕的晕眩之中,我终于被你抱起,爱人啊,你的胸怀那么温暖,那么柔软。

在爱人的怀中,即使仅仅是一只头颅,他却依然感受到了全部的我,好像我依然是完整的,而不是一些碎片。

还是说,我其实一直都是这样的残骸,这样的碎片,其实从未完整过呢?

谁又知道?

便由那狮子领着,二鸟在侧,四畜抬着方案在后,人们陆陆续续地启程,是时候离开我这伤心之地了。耳后则响起纷乱的鸟鸣声,我知道是鸟儿又在雪地上寻找食物了,我甚至能够想象到它们的身影有多么急切,有多么猖狂。那些零碎的血肉将带给它们温暖,并指引春天的方向。

除了鸟声,还有人们走在雪地上发出的吱吱声响。

趟过这片雪,故乡就在望了。

“对了,”母亲哽咽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妙妙。”

我那并不存在的爱人笑着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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