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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棺墓地老人

2017-12-21  本文已影响61人  岳谬

真正的生活是在撕裂内部出现的。生活,就是撕裂本身。

——题记

“你被蚊子包围过吗?”偶遇一个老人突然这样问我。

某一日,心烦意乱,于隆夏之际,散步于城郊杂林处。忽听得林中打铁声阵阵,遂迎声而去,以解我好奇之心。

踏过一片荒草之地,空中几只乌鸦盘旋与杂叫,我的心烦意乱却因这打铁声而立刻平歇下来。我的脚步声一步一刻的撞入我的耳膜,我的心跳加速,我清晰地听到了心房与心室在血液中撞击的声音。于荒草数数处我竟心如止水,这太奇怪了。

两只乌鸦落在地上,两只落在枯木之上,只有一只于空中依然盘旋着,它沉默地飞着。周围静极了,唯有打铁声阵阵。我的心忽然有些许颤抖。我用手拍打着我的脸用以确认这周遭真实的存在着。

寻声愈近,心愈加慌乱,脑中幻想不停,烦乱又重新袭来。一脚踏空,摔了一跤,平躺于这荒草周遭,极目而向,天高云远,但那阳光颇为刺眼。心灵再次平缓。起身,拍土,寻入深林之中。

穿过杂林,用脚踢着杂草,辨别着方向,声音婉转、环绕于枯木之间,我恍惚了来时的路。竟然一心只寻着这声音。

一段崎岖过后,一个老人在土坑之中打筑着一块墓碑,汗流浃背,全神贯注。我钉在原地,一手扶着一颗枯木,一手叉着腰,竟听得入神。忽然老人传来悠远的一句问语:“何所闻而来啊?”

问语温和,但迅速抽离出恍然神情的我,我晃了晃脑袋。一滴汗珠滚落在荒草之上,穿过杂物落在黑灰色的泥土中,形成一个小圆点,被那刺眼的阳光渐渐地烧干。

我用稍微颤抖地声音回道:“闻所闻而来。”

老人突然放声大笑,道:“小伙子,你非钟会我非嵇康,这世道也还算太平。可如此一问一答令我忽然恍如隔世啊。小伙子你为何看完不走呢?”

“好奇!”我道。

“好奇害死猫啊!”老人道。

“可我非猫非狗,只是一人啊。”我道。

“九命之猫都死于了好奇,更何况只有一命之人乎?”老人道。

“于这滋滋蝇蝇之无聊世道里能偶遇几次好奇之事,不多。于这稀少的好奇之事处能留得回忆处以饲老年之痴乐,更少。家中我也有一祖父,终日嗤笑,来往与沙发与床铺之间,眼不能视远物,耳不能听近声,一根烟的迷雾里枯等死亡。唯那几声咒骂与嗤笑诡异之处,倒是令我感到他还是个活物。”我道。

“贵庚几何啊?”老人问。

“生逢六十年代。”我道。

“哦?幸哉,与我同时。替我向他问声好啊。”老人道。

“爷爷你与我只熟悉了这几分钟,这好从何意来啊?”我问道。

“时间缈缈,活到如今,实属不易。生生死死,感喟幸存。”老人道。

“于心心念念处,我已知您的好意,可您打这墓碑与这荒山野岭之中所谓何意啊?不应逸享天年之于儿孙满堂之处否?”我道。

“半生偷安之处,想来思去,以图求得一个精致的死去,不潦草于我这荒芜的一生啊。”老人怅然若失道,说完继续打铁,一边打一边与我讲述了一个漫长的故事,道完已是黄昏落日之际。

老人此举施行之前,曾发出了不计其数地邀请儿女,却最终没有任何回音。老人并没有愤怒。直到他让那些匆匆忙忙的儿女们准备寿衣之际吓的他们迅速的疾驰到老人的身边。

当他们看到老人如此精心地打造着自己坟墓时那快活的容颜,他们哭了,老人一脸漠然。却依然沉浸在他自己的王国里,快活的叮当地工作着,似乎找到了年轻时的激情。这激情已经被封存遗忘了好久,直到老人不再按照世俗之要求的那样沉默之后。他仿佛回到了他的童年。

当他的儿女们用第一人称发出了痛诉的爱的宣言的时候,老人似乎模仿着人类与生俱来的淡漠对他的儿女们说道:“我……现在急需要一身良好的寿衣,这是我认为我写的最好的一副字,拿去给我刻成石碑。哦,对了,别忘了给你妈打个电话……”

“还不快去,磨磨蹭蹭的!”老人的怒吼使他的儿女们吓了一跳,当他们看到老人眼中前所未有的愤怒时,他们落荒而逃。

于是,寂寞的山林里只剩老人一个人孤单地站着,欣赏着他精心打造的坟墓,像一个英雄一样。

老人的话彻底惊呆了他的儿女们,因为老人的妻子已经死去了很多年。死因老人是这样与我说的:“她的鲜血很讨周遭蚊子的喜欢,当她的鲜血被喝尽的时候,她脸上居然挂着永恒的微笑,因为她死在了我的怀里并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儿女们都认为老人得了老年痴呆,是疯了。

“你觉得是我疯了吗?”老人问我。

“您比任何人都清醒。”我道。

“那就是这个时代疯了吧?”老人又问道。

“每个时代都妄图隐藏在幼稚的理性里,至死方休而又周而复始。”我道。

老人听后,凝视了我一会儿,继续讲着故事。

我想我是幸运的,当我焦头烂额地疲于奔命地忙于这亦真亦幻的生活时,我闯入了老人重返童年的遐想领地。他不介意,他很擅于谈论并且语意迷人。

当时老人的开场白就是我开头引用的那句,我感到有趣并且回答说没有。随后,老人便自顾自地讲起了他与他妻子的故事。我与老人萍水相逢,老人不把我当成他乡之客,竟让我感觉我和老人很早很早前就熟识。

我同样好奇地反问老人您妻子最后对您说了什么,没等我问完问题,他抢着说道:“她说我——爱——你……”

“看,这该死的蚊子,我这年迈的双手又为你打死一只,老伴儿……”说着,老人忽然两眼老泪纵横。

他接着说:“这千千年年的世道啊,人们赶着生,同样,也赶着死,努力地、不计一切后果地追赶着时间,祈祷上苍赐予力量,要求生活着的幸福。但只能呵呵啊,上苍是个顽皮的孩子,正如欣赏着一幕幕那无聊的话剧的观众一样,他要求这话剧有悲欢离合、有跌宕起伏、有生离死别。所以他在太阳的背面加上了阴影,所以在创造亮的同时悄悄的把暗也一并抛了出来,因而战争、疾病、杀戮、争斗、痛苦、邪恶……一一盛装降临。你赶着活命,上苍呵呵,赶着让你死。”

老人说完这话后,竟气愤地浑身发抖!这时,一只长着乌黑羽毛的乌鸦落在了老人精心打造的坟墓上,“多好的一只鸟啊!”老人说道。

“可它不代表吉祥,喜鹊才是。”我自作聪明地反驳道。

“当年,亚当夏娃被撒旦引诱吃了个果子后,用叶子挡住了下体而不是脸面。这乌鸦一生下来就要遭到人类这样恶意的攻击呢?你看,你肩膀上又有一只蚊子,看来你的血也招蚊子喜欢呵,啪,打死它,呵呵……”老人不慌不忙地说道。

“老人家,您的手劲也……也太大了,我有点疼唉……”我埋怨道。

“重要的是,这该死的蚊子不会再侵扰你了呀……”

“可蚊子是最最古老的生物,你凭借一个人的力量,要消灭它近乎痴人说梦。”

“不,它终究会横死在那荒原之上的,而我不会。我可是有这精心打造的宫殿。”老人指着自己这精心打造的坟墓像一个国王一般地说道。

我也沉默地凝视老人沧桑的背影,于是,我便静静地看着夕阳。在生活解答给我的这似是而非的答案里,我更加地难寻自我。却在这个荒诞的老人的身上与眼神里忽然瞄见了我未来的人生之路。

这路也必然若明若暗,若隐若现,若有若无。它也必然有着漂亮的颜色,必然有着轻盈的羽毛,无端地萦绕在我无数个“觉今是而昨非”的苦闷的夜晚里。

我常问我因何而苦闷?这路也必然不止一条,走在这不计其数的路上,这位老人教会了我识别那“貌同实异”的迷雾,找到真实,寻回自我的路。在这毕其一生的数岁里,找到其中一个就已经实属不易了。更何况,大多数人终其一生也无意识、不愿意、不曾想,带着各色的面具终了。

所以我之后的好几个月,与这位老人的见面竟成了我无聊工作之后的唯一乐趣。我谢绝了朋友的聚会,谢绝了娱乐活动,谢绝了周遭一切的浮华,只为了看看老人把自己的“宫殿”又打造成了什么样子,是否完成。老人一直乐此不疲地忙碌着,快活地等待着自己的死期。

看着他这样似乎异向地忙碌,我想着:人人都惧怕死亡,人人都在躲避着死亡。科技延续着人类苟且的生命,而这个老人却正在欢愉地欣赏着自己的死亡,好像是要参加别人的葬礼一样的置身局外又确在局中。有时我神情恍惚地以为这只是个梦,可当那乌鸦再次嘎吱嘎吱嘎吱地乱叫时,我骤然地发现这竟然他妈的无比的真实!

老人死了,终于?死了……死在了一个大雪纷飞的阳光午后。

死前对他的儿女们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给我的宫殿里填一把苍蝇拍,记住,一定……”说完老人居然死不瞑目。

这可把他的儿女们吓坏了,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去买来苍蝇拍,挂在了老人的墓碑上之后,老人这才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老人的儿女们一直在寻找着我,并固执地认为是我教唆着老人如此地死去。我听到这流言后表示无奈。在没等到他们把怒火撒到我身上之前,我决定离开。

离开前,我抽身偷偷地再一次去了老人的坟墓。果然,老人墓前的石碑上挂了个巨大的苍蝇拍子,撩开这拍子,碑上用楷体恭恭敬敬地刻着老人生前写的那副字:

这里有一个不自量力的老头企图与上苍争夺命运的主导权,他虽败犹荣。以最后之薄力奠祭吾妻!

我忽然懂了老人打造这棺墓的意思了。两行浊泪早已涌出。当我模糊地望向远方时,老人的小女儿竟也在远方望着我。她缓慢地走向了我。我的眼睛渐渐清晰。她简直美得不可方物!我的泪立刻干涸了。

“谢谢你!”她道。

“缘何谢我?”我道。

“陪了我爸最后一遭。”她道,“我从没有见过他与你谈话时那般说笑的场面。他……克制了一辈子!”她道,眼眶湿润了。

而我此刻,毫无半滴。脑子里想得全是这姑娘美如嫦娥的状貌。

“我的脸容会老。”她凝视着我,道。

“语从何来啊?”我道。

“当年母亲长得美引来数数男人的追逐,却选择了我爸这个又矮又穷的人。引来数数非议。都说我妈是先被我爸强迫强奸后才不得不嫁给他的。谣言起与众多男人里最帅的那个。”她道。

“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安然地得到。那男人是这个理。所以,真相是?”我道,无比淡然。

“真相是我爸真的强迫了我妈。”她道。

我讶异地半天说不出话!

“所以你父亲是个坏人?而那个男人也是?”我道。

“某种意义上,是的。”她道,表情淡然。

“可你父亲对我说他妻子死之前说爱他呀?”我道。

“是的,这也是真的。日久而生,情起而选择遗忘不堪。”她道。

“如此,你母亲果然伟大。”我道。

“不,我大哥是那个男人与我母亲的生子。父亲并不知道此事。”她道。

“所以究竟是谁先变坏的呢?”我道。

“不知道。”她道,“父亲的愧疚一直都是他们相识于他的强迫。这个坟墓想来是埋葬他早年的这个过错。”

“伯母没来及补错而你父亲来得及,并且如此庄重。”我道。

“正是。”她道,“所以你之前以为这老人的崇高掉下来一点了吧?”

“并没有。”我道。

“为了一次错误,伯父用了一生来偿还。时间原谅了每一个人。本可当作并无此事,但心痛于深夜之际,伯父以如此方式偿还,也算赎罪。他终究是一个好人。那个男人呢?”我道。

“被冤强奸罪处死了。”她道。

“他本无错。”我道。

“我母亲与他是真诚相爱。但母亲怕谣言与闲话,下嫁我父亲堵住了众人只嘴。”她道。

“伯母冤死,那男人被冤死,伯父惩罚了自己一生。一代冤孽啊!”我喟叹道,望着着精心打造的坟墓。“那么你呢?”

“于这些日月,我忽然发现我爱上了你。”她道。

“你分清是喜欢还是爱呢?”我道。

她沉默了。

于是,在一个雪虐风饕的阳光午后,我似乎带着什么嘱托似的,踏上了前方似乎陌生却又无比熟悉的旅程,嘴边莫名的也挂着几抹微笑,耳边响起那日与老人小女儿离别时的对话:

“如果我说是爱呢?”她道。

“如果我不爱你,你还会爱我吗?”我道。

“如果依然是爱呢?”她道。

“那好,如果是如此,明日你我还在这里相见,我们一起走如何?”我道。

“好。”她道。

第二日,我如期而至,她并没有来。这时,乌鸦站在旁边一株枯树上又嘎吱了两声。我一直怀疑,这乌鸦是否是同一只呢?

我向老人的“宫殿”深深地鞠了一躬,就在我起身的那一刹那,不知道是昏了一下还是幻觉,我居然看到了老人那卑微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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