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批评摄影

摄影与地方 4#

2018-08-17  本文已影响237人  法隆寺朱住持
交通大学徐汇校区

到我能写完这篇文章的时候,大约已经是今年的生日了。

今年的生日很赶巧,不但依然是跟“他”同一天,也是今年的七夕。

不出意外的话,天亮之后,我就该去办理出境的手续了。

旅居上海的生活,也许就此告一段落。

吃东西讲究个时令,这时候来谈上海的生活,也许也是应时的。

这个城市太大,大到我无法窥及她的全貌。

但就算是管中窥豹,我也想邀请大家,跟着我的眼睛,一起走走上海,看看一方风土人情。

当然,你们知道的,我写文章向来信笔由缰,希望是跟读者一起走过这些地方,看到了某一两件事情、几样东西的感觉。如果需要比较全面的数据,或者有其他需要深入探讨的东西,无妨私聊?


原法租界区域,小憩的外国旅人

想用一个词汇来精炼上海,并不是一个容易的事情。

自打五口通商敲开了中国的国门,上海就一直是中国和世界交汇的入海口。时至今日,即使广州已经有了黑人区,即使厦门的万国公馆已经沦为了景点,即使福州的三坊七巷再不复当年的文林胜景——上海依然是中国和世界交汇的那个入海口。

徐家汇,得名于将番薯——我家乡的福建仔们更喜欢称之为地瓜——的种植方法引入中国并大力推广的徐光启先生。

除了官方大力推广的《农政全书》以外,徐光启同时还是一个基督徒,也是向封建中国引入西方数学和天文学体系的重要人物。

也许在上海还是松江府上海县的时候,冥冥之中,就注定了这个城市一定会诞生像海派西餐一样的融合文化吧。

海派西餐——跟大家体验过的正经西餐不同,是用筷子吃的。经典菜色是罗宋汤、炸猪排、土豆沙拉之类的菜色,而不是我们印象里的牛排和甜品。

举个例子,经典的海派西餐——炸猪排,是一定要佐一种上海人称为辣酱油的调味料的。辣酱油,原名Worcestershire sauce,是一种从英国引入的调味料。到了我这个辈分上,很多上海人记忆里的辣酱油,也许是泰康黄牌的最为地道——而不是英国的李派林辣酱油。

永康路,外国游客

如果说饮食是一个地方文化的重要载体,那么我们无妨认为,这种“融合”本就是上海文化的根基。到今天短短百余年的历史,作为一个城市,上海的文化积淀和深度,某种意义上却不输给任何一个其他的中国城市——大约是因为大部分中国城市还在努力地寻找传统文化和现代文化——基本可以认为就是西方舶来品的东西——的平衡,而上海从发迹的那一天,就烙下了这样的根基。

这样的文化根基,在许文强和冯程程的那个年代,因为上海特殊的政治经济地位和相对稳定的社会环境,快速地生根并壮大,成为了今天上海文化的根基。

街头作画的老人

之前写过一篇文章,是聊“老克勒”这个群体的。那篇文章里我提到:

徐元章去世的时候,很多人说,最后一个老克勒离去了。以我一个外来务工人员的视角,大多时候也是这么觉得的:当代上海的白领们,恐怕不那么容易见到老克勒的遗存了。他们依然热衷各种艺术展览和舞会、酒会,他们也依然打扮成洋气的模样——比以前都更专业、更考究——但“闲情雅致”,关隘似乎多在“闲”字上。拥挤的二号线不允许你有任何的绅士风度,拧不开瓶盖的淑女们在赶路和挤地铁的时候迸发的力量,真的顶起了半边天。房贷、父母的医疗和子女的教学,实在不容许白领们,乃至金领们,有片刻的闲暇。

王公贵族依然是王公贵族,老克勒们却不再是老克勒了。

老克勒们,就是那个年代的上海,留至今日的遗存。文化是人的文化,故而当老克勒们的故事,被年轻的上海绅士们拿起笔续写了下去,文脉也就自然不曾戛然而止。也许在某一个角落,你见到一对在男装店门口相谈甚欢的老年人和青年人,也许这便是一次无形的传承。


解放后,上海跟中国的其他城市一样,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此,霞飞路就改了名,唤作淮海路了。原来常公与宋美龄的寓所,也变成了一间中专学校的校舍。

上音附中门口的Green & Safe

自那之后,上海就成为了一丝浅浅的记忆,我们在外头,“他”和益民食品厂在里头。

总之,自那之后,有那么二三十年,是不太方便说的时间。

但是在那之后——一个上海的书记,怎么就突然去了北京呢?但无论如何,两句诗总归念出去了,于是那位自认应该当教授、最后也确实发了science的人,就这样去了北京。

1990年春节,总设计师来到上海,朱相前去拜年,争取到了总设计师的首肯,将上海也列特区。老人家回到北京之后,亲自站台:“我已经退下来了,但有一件事情要说一下,那就是上海浦东的开发,你们要多关心”。1992年4月,陈云在上海听取吴邦国、黄菊关于上海工作情况的汇报后,高兴地说,“上海大有希望。”陈云还笑着对黄菊说:“不是有新闻记者向你打听陈云对开发开放浦东的态度吗?你回答得很好,我非常赞成开发浦东,开放浦东!”

自那之后,上海才成为了现在我们熟悉的上海。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间房,可能从此也就得往广兰路方向划划线了。

2002年,上海的房地产开始腾飞,一马当先超过北京,均价升到4700元/平方米,高出全国的均价是2291元/平方米一倍,成为全国各地上涨的风向标。2003年,时任上海市长韩正在福布斯全球总裁会议上,夸下海口“上海买房绝对是高回报”。

——至于上只角、下只角,那就更是老黄历了。

当然,现在已经成为七人天团成员之一的韩市长可能怎么也没想到——短短不到二十年,房价也能翻了十几二十倍,确实是高到不能再高的回报了。回报之高,高到七人天团不得不以外科手术般的态度小心翼翼地抽走这个市场的流动性,以免任何一点上涨或下跌的风吹草动带来14亿人都无法承受之重的那根稻草。

2017年底,上海的二手房销售信息

但是2010年的世博会之后——上海似乎没能跟上互联网时代的大潮。深圳有腾讯,杭州有阿里,北京有百度和京东。即使是深宫里,也建起了网信办。

上海最出名的互联网企业,不知道哔哩哔哩算不算?

也许从这里,也能理解为什么在拼多多刚上市的时候,上海市有关部门还抱着如此欢迎的态度了。

金融创新,创出了一大堆P2P。18年随着去杠杆的大旗,暴风骤雨后只剩下一地鸡毛。


上海人的情感里,上海也许是十六铺老码头和十里洋场,也许是弄堂里拥挤的共用厨房,也许是孩子手里的光明冰砖和香芋杯,也许是北京东路的一大排五金店。

嘉善路,路边理发摊

现在提到上海,我们想到的东西,更多时候会是陆家嘴民工们拎着一袋包子进的三件套,也许会是外滩摩肩接踵而且随时可能被广告牌砸死的人群,也许会是让你错觉到了日本租界的日料店、居酒屋和KTV。

这两种生活,到今天都还在上海奇特地共生和发展着。

上海人也会排斥外地人,但是泰达的球迷请放心,虹口不是工体。

你起码能安全、完整地坐上回天津的高铁。

上海的路边随处都可以见到日料店

但是,作为一个旅居者,这都不是我印象里适合跟“摄影”联系起来的上海。

我印象里那个跟摄影有关的上海,是满地的咖啡店,大街小巷里的画廊和考究的服装店。

建国西路,Blacksheep 月球咖啡

咖啡店,是为数不多在上海可以称为“文化”而其他中国城市相对不容易见到的客体。

咖啡店在中国的兴起,也是最近不到十年的事情。一直到21世纪的第一个十年,中国人喝咖啡的范式和大部分美国人保持了惊人的一致——速溶咖啡、美式咖啡机和一些主要来自雀巢的罐装咖啡饮料。

而随着旧金山、墨尔本、东京的咖啡文化进军中国,也有那么几个城市开始兴起了相对高档一些的咖啡店。由于台湾人的介入,最先进入中国的咖啡文化主要是日式烘焙和日式咖啡馆;到了近三四年,北欧式烘焙和基于各种不同设计风格的各种咖啡馆开遍了上海的大街小巷。

作为一个舶来品,咖啡馆能生存的环境,大多是在一些比较开放的城市,印象比较深刻、规模也比较成气候的,主要是上海、北京、厦门和成都。

新天地附近,熊本熊咖啡店

中国人终究是从无到有地开始消费咖啡的。相对来说,咖啡不像奶茶,可以通过糖分来快速地穿越不同人群、不同文化和不同经济条件的鸿沟;咖啡,特别是第三次咖啡浪潮所带来的精品咖啡,带来的是无糖,甚至没有牛奶的蛋白质口感的一种饮料。借鉴了星巴克成功的经验,上海的咖啡店们,咖啡品质虽然参差,却无一例外地很在意自己的颜值。

如果你不会被我家的咖啡吸引而来——那么你至少会被装修吸引来。而能做出一杯好咖啡的店家,往往也有着尽善尽美的性格和相对较好的审美,因而不会允许自己在装修上太过于粗糙。

于是,在这个消费影像的时代里,咖啡可以不好喝——但必须好看。咖啡店可以排队——但也必须支持自拍和拍咖啡。一本卡夫卡、一台mac或者一支口红,上海的咖啡馆里也可以看到最时兴的ins拍照道具。

这一点,我也不能免俗。探店或者只是日常去喝杯咖啡,拍拍店里,拍拍自己的相机,总归也是兴之所至的事情。

流俗也就流俗了,不逾矩的时候,从心所欲似乎也不是坏事。

黄陂南路,鹰集咖啡

所幸,随着经济愈发发达,上海这个体量的城市,多少也能撑起一些真正以咖啡质量取胜的咖啡店。

如果你喝惯了上海的咖啡,抱着朝圣的心情去了三藩、去了东京、墨尔本或者斯德哥尔摩,

也许是会被祛魅的。

但想想,也本来如此。有好的咖啡店,自然会有普通的,大家都是人类。不是一家店开在三藩,它就跟蓝瓶子一样天生高人一等的。

没道理咱们的那些潜心钻研,甚至上了分析仪器逐步拆解和研究萃取动作的咖啡师们,就比洋大人的咖啡师低人一等,对吧。

互通有无,取长补短,虚心学习,追求极致——

这是我以为的“文化自信”。

以后有时间,也许我会总结一下这一年探过的店,但就先带过了。


香格纳西岸空间

如果说咖啡店是最近十几年的舶来品,

那么画廊和展馆,就是上海百年文化里从未落下的老底子。

印度人喜欢管上海叫东方小孟买,但只从文化来看,也许不那么合适。我们无法确知,但看起来中产以上的上海和孟买,都充斥着新兴市场的蓬勃朝气和文明古国的尊贵雍容——可是,那种属于小市民的文化情结,似乎在印度更难见到一些。

这是我极为喜欢北京、上海这类大城市的原因。

你可以很容易地分辨出一个孩子只是被家长带来画廊和音乐厅凑热闹,还是真的受到家长的熏陶而产生了对文化的兴趣。

如果说咖啡店是为了让你拍,那么画廊和展馆,则是给你一个看清自己的机会。

北京的展览也很多,质量也很好——但是京城的展览,掺杂了太多红色。这种红色,有时候能看到文明古国的自信和中央帝国的辉煌,有时候也难免让人感到傲慢、自大和赵家人对艺术的亵玩。

深圳的展览更多,谁都有机会展出自己的作品——深圳市政府在文化领域也表现出相比这个国家的其他地方而言很惊人的包容和支持,虽然只是相对。但是良莠不齐的展品质量、过早过多的资本介入和相对单一的人口结构所带来的受众匮乏,都是当前亟待解决的问题。

相对来说,上海的策展,似乎更多来自一种自发、资本和官方三者的妥协前进。这种体系不是没有隐患的,策展人资源随着费用上涨的流失、资本日趋的裹挟和官方始终不肯撒手的坚持,但无论如何,目前来说,国内在上海看展确实是最舒服的。有数量,有质量,有网红,有深度,

——一如这个地方我所理解的那种“融合”。

西岸艺术区,展馆

西岸、M50这种官方或者资本抱团所建设的艺术区,固然可以让你畅快地一站式看展;街头巷陌的小画廊、私人展馆,也能看到很多优质的展览。

上海的艺术展览受众群体,热情比别的地方更高——虽然素质未必更好。但这种热情,我猜本身就是一种进步。

当然,如果你们看展的时候,能在自拍互拍之余,闭上嘴好好看一会儿展品,看看介绍和听听语音导览,尝试着理解一下艺术家的想法,特别是雄性荷尔蒙爆棚的小伙子们闭上在漂亮姑娘面前夸夸其谈的尊口——

我冒昧地代表其他只想看艺术品的观众,谢谢你们了。


原法租界区域,定制服装店

人生在世,不外衣食住行。我猜也是因为这样,所以李贽才说,“穿衣吃饭即是人伦物理”。

而男性的穿衣,上海确实是与其他任何中国城市,都截然不同的。

因为只有这里,有漫长的定制西装传统。

实际上改革开放物质条件变好之后,董家渡的工厂们代替了老的裁缝店,成为了上海滩最重要的的男装来源,一直到最近几年,定制店才踩着消费升级的大潮重新抬头。

与此同时,广大中国男性,其实还在疲于赚钱,没有闲到有心思打理自己的程度。

太社会经济的事情,不是很想说,是个和摄影无关的事情——

但是每逢“名士风度”的年代,社会的财富分配总是不那么均衡,伴随着作为整体的经济发展,从魏晋,到维多利亚,再到明治,大约如此。

现在在上海,你也能发现男装其实就是这个社会的缩影。

真正匆忙、辛苦的人群,不管穿着西装还是格子衬衫,总是显得倦怠,而且有一点不修边幅。发了财的暴发户,践行着郭敬明那种无LOGO不欢的土味美学。

接过老克勒的班的年轻绅士们,也许会搭配一身得体的成衣,也许会定做几套体面、合身但不昂贵的衣服;而贵族们永远奢华在一般人注意不到的细节上。

茂名南路上三四千块的定制服装,也许就开在老牌子的WW Chan隔壁,各得其乐。其中也一样会有一些夏虫不可语冰的快钱选手。小绅士们也许会到五原路的suitsupply买一身半定的衣服,贵族们扎进了藏在民居里大隐隐于市的服装店。

原法租界区域,骑机车的外国人

马当路上西装绅士也许会跟潮牌达人打个照面,边上是个穿着破夹克骑车而过的洋大人。

这些风景,后来成为了我最喜欢的拍摄题材。坐在咖啡店门口,观察每个人,揣测他们的故事、性格、细节背后的因果。有时候,会有一点自己是罗飞的感觉——可惜这个体能,大概是当不了刑警的。

人文人文,有人而后有文,不是么。只是时间有限,想说的东西也多,就没法每个方面说得很细了,遗憾。

最后放个医院镇楼,就这样吧。

Aug.17, 2018

于上海。

上海文艺医院,专治文艺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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